父親的小店

自從母親病逝後，孤苦零丁的父親，便把責任田轉包出去，在自家臨街的西屋開門鑿窗，開起了日用百貨店。

小店的規模並不大，它只有十幾平方的空間，靠東面和南面依牆兩排貨架，甚至連個店名也沒有。但煙酒糖茶、針頭線腦，倒也擺得齊全，這裡面傾注了父親那個時期幾乎所有的心血和汗水。

父親年過六十初涉生意場，他最信奉的便是「誠信」二字，小店裡雖沒有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但樣樣貨真價實。遇到鄉里鄉親急需什麼而店裡臨時沒有，父親不惜騎車來回十幾里，到鎮上進貨。有時候，這樣幾小時的奔波，僅僅能賺幾角錢。對此，我們姐妹幾個頗有微詞，父親卻一邊擦著汗，一邊故作輕鬆地抽著他的旱煙，連聲說：「值得，值得。」我知道，父親已經把鄉鄰的托付當成了一種幸事，把能夠幫人解燃眉之急當成了一種責任。

日子久了，父親的小店逐漸成了大叔大伯們茶餘飯後談天說地的場所，他們聚在一起，從古到今，南朝北國，張家李家，無所不談。說到高興處，或隨著錄音機拖著京腔唱上幾曲，或老哥兒們整上幾個菜，飲上幾杯，小店裡煙霧繚繞的，其樂融融，做生意倒成了其次，而父親心裡的滿足卻一直溢到眼角。

我們的院子裡有一棵果樹，樹齡已有三十幾年，隨著我們家幾經搬遷，卻越長越旺，碩大的樹冠遮掩了半個院落。這棵樹品種特別，果實成熟早，每年盛夏時節，壓彎了枝頭的果子便早早地穿上了艷裝，在枝葉間探頭探腦，這又成了父親小店裡一道亮麗的風景。左鄰右舍的孩子這時候就成了小店的常客，他們的心思不在幾角錢的零食和小小的塑料玩具上，兩眼抑制不住地瞅著樹上的果子。父親便心領神會，把他們抱到粗大的樹杈上，邊摘邊吃，直到把自己的肚子連同身上的口袋都塞滿了才罷。父親每每會自豪地說：「這是我們小店每年舉辦的『夏日大贈送』活動，無本而能得利，何樂而不為？」其實父親所謂的「得利」，便是嬸子大娘拿來的一捆菜、一瓢米裡盛著的濃濃的鄉里情、鄰里意，這恰恰是他老人家最看重、最珍惜的東西。

逢年過節，我們兄弟姐妹團聚在父親的小店裡，感受著父親對每一個人的牽掛，心裡暖暖的。同時也會有一股酸澀從鼻尖滑過，都為不能經常陪伴父親而慚愧自責……

今天，年逾古稀的父親和他的小店，已經成了我們果實纍纍的精神家園。使我們不管走在哪裡，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學會用一顆樸素的心來品嚐人世間的精彩和絢麗。（文/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