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婆媳情緣

我和先生是媒妁之言，於八三年的春節前夕帶著期盼，滿懷憧憬，踏上了南下的征程，眺望無垠的大海，任海風撫面，觀日出美景，思潮湧動，盡然遐想，苗家的婚俗一定很美，一定很浪漫，嗩吶聲聲，山歌悠揚，迎親場面一定頗為壯觀，趣味盎然。

然而當我和先生一路艱辛一路風塵，經過幾晝夜的旅途跋涉終於到達了湘西那塊貧瘠的土地，當我一步步朝著苗家的小木屋邁進，耳聞目睹的一切令我興味索然，使得我一路上所有的浪漫幻想全都如同色彩斑斕的氣泡飄然而逝，我禁不住眉頭緊鎖，一種難以言狀的酸楚與感傷油然而生。

我，就如同是一個早已過門多年的媳婦一樣，沒有一點響動，沒有一點迎娶氛圍，能夠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公公、婆婆那慈祥的面容和歉意的微笑，弟弟妹妹們爭搶著從我手中接過沉重的行囊，笑泱泱親切地稱呼著：「嫂子」，一群聞風而致的孩子們前簇後擁的想湊著熱鬧，更確切點說是奢望著能分到幾塊喜糖。

公公、婆婆身著簡樸的衣衫，已經有些退了色，頭上盤著厚重的青色頭帕，黝黑的臉膛上凝刻著歲月的滄桑，純樸的笑容裡飽含著貧窮的酸楚與無奈，我極力克制住自己頗為有點委屈和難以釋懷的情緒，恭恭敬敬的給公公、婆婆施了禮……

小木屋內黑咕隆咚的，若大的房間只有一個不大的小窗戶，屋脊上掛滿了漆黑的油煙和塵埃，整個房間內除了有一些必備的生活所需之物外其它一無所有，雖然安有電燈，但由於貧窮而荒廢，到了晚上能夠給漆黑小屋帶來一絲微弱光亮的仍然還是那古老而昏暗的煤油燈。

夜裡我倒臥在動一下就會咯吱吱亂響的床塌上，破舊的床褥下面鋪著雜亂的稻草，凸凹不平，又髒又潮，閣樓上老鼠肆無忌憚的啃食著苞谷，時常是吱嘰吱嘰的「歌聲」不斷，跑來竄去跳著歡快的「的士高」，驚擾得我難已睡得安穩，婆家窘迫寒酸的家境令我心生畏忌，真是打心眼裡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但我的心卻還是被那濃濃的親情給融化了，婆家的條件雖然差了些，可再不好那也是我的婆家呀！

貧瘠的農家小院，唯一可以用來招待親人的只能是殺雞宰鴨，過春節能殺上一兩頭肥豬就是最富足的享受了，公公、婆婆生怕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兒媳婦住不習慣，唯恐怠慢了我，全家人哪怕是只有一口好吃的東西也都會先僅著我，晚上弟弟妹妹們總是會爭先恐後的為我和先生把洗腳水打好，這就是他們能夠表達真誠善意和厚愛的最高形式了。

為了能夠打消老人家的顧慮與擔憂，我入鄉隨俗，每當婆婆給豬剁飼料的時候我都會主動上前幫忙，婆婆總是橫攔豎擋並充滿愧疚的對我說：「王妹（苗家的稱呼），你不嫌我們這山溝溝裡窮，公公、婆婆沒出一分錢你就嫁給了俺兒，你不怪罪埋怨俺們，婆婆就已經是感激不盡了，那能還要你幫俺幹這些又臭又贓的活，婆婆心裡不安啊１

貧窮使得他們倍感自憐，婆婆的話一語道出了老人家的真誠與無奈，我的心深深的被老人家的真誠所感動，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媽媽，我們遠隔千山萬水能相識，這就是緣分，既然我踏進了這個家的門，那我就是這個家的人，您老不要想得太多，咱們一家人快別說兩家話。」婆婆聽後滿心歡喜，每當公公、婆婆有脫換下來的換洗衣服我都不嫌棄，總是爭搶著給他們洗乾淨，婆婆笑容滿面的說：「還是俺親家會教育娃，給俺培養了一個孝順的好兒媳。」

臨行前公公和婆婆緊緊拉著我的手哭著說：「王妹，你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妹子，爸爸和媽媽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們等以後有了娃，帶上娃再回家來看看，好讓爸爸、媽媽也能看看大孫兒。」望著老人家那懇切的目光和期盼的表情，我的眼圈濕潤了……

回到家以後我發動娘家所有的人翻箱倒櫃，將家裡不穿的但又不是很舊的衣服整理成好幾個的包裹，給婆家人寄了過去，並且還和先生約定：「以後不管你的老家遇到什麼難事，無論需要寄多少錢，我都不會強行阻攔，只要你能事先和我打聲招呼就行，不許暗箱操作。」先生一聽條件並不是很苛刻，因而照章辦事，從不違歸。

小兒五歲的那年，我們全家人回了湘西老家，我兌現了在公公、婆婆面前的承諾，老人家見到機靈可愛的大孫子高興的樂得合不上嘴；婆婆六十大壽的那年我特地買了二斤多尚好的毛線，親手為婆婆織了一套毛衣，趁先生回老家給婆婆捎了回去；二000年的夏天，先生將婆婆接到我家來小住，我們婆媳間無話不聊，婆婆對我說：「外面的人都以為她是住在女兒家的。」

二十餘年過去了，儘管我們自家的小日子過得也並不是很寬裕，儘管我們每年都要往婆婆家裡寄去不少的錢，儘管我和婆婆遠隔千里，但我和婆家的情，婆家的緣至真至愛，難解難分，我們夫妻也從來都沒有因為婆媳瑣事而吵架，父親曾這樣對我說過：「既然你選擇了他，那你就要接納他的一切，孝敬老人是你們應盡的義務，誰都有父母，你們將來也會老。」是呀，又有誰能會不老呢？再過幾年，我不是一樣也要成為婆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