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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生是通過他的妹妹跟我預約採訪的。那天,我撥通他妹妹留給我的電話時,一聽到我的聲音,她馬上便說:「不是我要找你,而是我哥哥。」然後,我就聽到她在那邊高聲招呼她哥哥。
海生說,他開的是私營診所,很忙,只有中午才有空,我就跟他約好中午在編輯部採訪。
海生按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他的樣子看起來比他的年齡要老成得多,很瘦,顯得有些羸弱。他似乎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一進門就跟我解釋說,所以這麼瘦是因為他「大病初癒」,說完自己笑了一笑,他的笑有一點點蒼涼的況味。
之後,是頗長的一陣沉默。我知道,海生一定是在斟酌著如何開頭———
今天到這裡來找你談,我確實是需要很大的勇氣,想了很久才付諸實施的。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男人,即使有天大的痛苦,也應深深地埋在心裡,說出來,我真的覺得很慚愧!我不知道自己的命怎麼就這麼苦?三十多歲的人,本應該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可是,我卻失去了親情、愛情,甚至被我最親最愛的人弄得遍體鱗傷……
第一次遭遇愛情是在19歲那一年。
那年我還在上高中,臨近畢業。一天放學後,回家路上,我碰到一對青年夫婦,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女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嬰兒,看樣子這是一對乞丐。果然,見到我時,那男的猶豫了一下,靠上前來,面帶羞色地向我伸出了一隻手,嘴裡囁嚅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我當時身上沒有錢,但看到他們的樣子怪可憐的,就把他們帶回家中。父母聽我道明原委之後,不但沒有責怪我,還拿出飯菜款待了他們,並留他們住了下來。
在我家住了幾天之後,他們就準備告辭了,臨行時,夫婦倆感激涕零,說了很多「知恩圖報」的話,併力邀我到他們家鄉做客。也許是出於好奇吧,而且他們的家鄉也不很遠,我欣然同往。
用「一貧如洗」形容他們的家再恰切不過了,令我眼前為之一亮的是,家中有一個年齡和我相仿的妹妹。妹妹叫紅,雖出身貧寒,卻出落得清純水靈,如山野中一朵含苞欲放的桅子花。見到我時,她羞赧一笑,兩朵紅雲飛上腮邊,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令情竇初開的我怦然心動了!我發現,她對我也有意思,從此,我樂不思蜀,就在她家住了下來,一年後,她生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我帶著紅和出生不久的女兒回到了家鄉。憑著早年自學的中醫知識,我通過考試取得了行醫資格,當起了鄉村醫生,由於我擅長醫治皮膚方面的疑難雜症,在鄉里小有名氣,收入也足以維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儘管不是十分寬裕,但夫唱婦隨,日子倒也其樂融融,正如一首歌曲所唱的一樣,「夫妻恩愛苦也甜」。
這樣的日子一晃幾年過去了。一天,紅突然對我說,她想到潮陽去打工,是去一家服裝廠,一位朋友已替她聯繫好了。她說的那位朋友我也認識,我沒有多加考慮就同意了。
紅一別杳如黃鶴,幾個月沒有半點消息,也不曾回過家來。我找到那位朋友,她被我問得一頭霧水,說根本就不曾替紅「介紹工作」,我一下子懵了!後來經多方打聽才知道,紅在幾個月前和一個潮陽「頭家」「私奔」去了深圳,他們早就勾搭上了,只是我一直蒙在鼓裡,說到潮陽打工,不過是「金蟬脫殼」之計。
因為我和紅並沒有辦結婚手續,所以,縱然「綠帽」加身,也只能徒歎奈何!我揣著一顆破碎的心,帶上年幼的女兒,來到汕頭謀生。我重操舊業,在市郊開了一家診所,懸壺濟世,暫時忘卻了個人的傷痛。
我的診所有一位幫工的女孩叫秋,來自客家山區,比我整整小了一輪。秋有山區女孩特有的淳樸、勤勞和善良,在我的診所裡幫忙,我們配合得很好。1997年,秋的祖母患了嚴重的哮喘病,經多方求醫都不見好轉,秋把這事向我說起,我聽了自告奮勇地說要去給她祖母看病,秋十分高興,把我帶到她家裡去。我為其祖母把脈處方,經過半個月的辨證施治,病情很快好轉,又服了幾個療程的藥,病竟然全好了。
我為秋的祖母治好哮喘病的事很快在她的家鄉傳為美談,遠近的很多病人紛紛慕名前來求診,一時間,我在她的家鄉幾乎成了再世的華佗。秋的父母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尤其是她的祖母更是對我器重有加,最後,他們徵得秋的同意決定把秋「許配」給我,作為對我的「報答」。
和秋一起從她的家鄉回來之後,我們便同居了。我好幾次催秋去登記結婚,但她總說別著急,這事也就一拖再拖。儘管如此,我們跟正式的夫妻沒有什麼兩樣的,在外人眼中,我們也是很般配的一對兒,男的行醫,女的賣藥,可謂琴瑟和鳴。
然而,沒有多久,秋就提出她要去健身中心當按摩師,她說那邊的工資高,她賺了錢可以供弟弟上大學。我到外面一瞭解,那家所謂的「健身中心」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所在,名曰「按摩」,事實上幹的是皮肉生意。因而,我堅決不讓秋上那兒幹活,我苦口婆心地求秋留下來,和我繼續經營診所,我們省吃儉用,完全可以資助她弟弟念完大學。但是秋不顧我的勸阻,她一意孤行,還是去了那裡,當了一名按摩女。有好幾次,我去秋上班的地方找她,眼睜睜地看到她鑽進男人開的「奔馳」絕塵而去,我的心在滴血!秋矢口否認她和男人之間有非分的交易,並指天發誓不再坐男人的小車出去。但我發現,秋對我撒謊,而且總是舊伎重演。
我痛苦不堪。在苦苦哀求而無法令秋回心轉意的情況下,我懷揣一瓶安眠藥去了秋的家鄉,對她家人哭訴一番之後,我把那瓶藥全吃了下去!
由於搶救及時,我並沒有死去,卻因此大病一場,整個人變得不成人樣。許是良心發現吧,秋答應我不再幹那一行了,同我回家好好過日子去,我信以為真。
在家只呆了半個月,秋突然失蹤了!她走得悄無聲息,在此之前我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她對我極盡溫柔,百依百順,完全是一副要和我百頭偕老的樣子。那天她出去之後,很晚還沒回來,我打開衣櫃時發現,她的衣物被囊括一空,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她不會回來了!
後來我一打聽,知道她又去了「老地方」。我的心好疼好疼,失去秋,我才真正地感覺到,我是多麼愛她,她已經成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沒有她,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多次找她,她不但把我拒之門外,還讓一些「黑道」上的男人打電話恫嚇我,讓我別再找她。我萬念俱灰,又一次吞下整整一瓶安眠藥!
我再一次活過來,但是,我的心卻死了!更讓我心如刀絞的是,我的親生女兒竟然也幹起了和秋一樣的營生———按摩女!幾年前,我女兒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她的生母紅、那個拋棄了我們父女倆多年的女人又找上門來,跟我說要把女兒接到深圳去,她說那邊的環境比這裡好,可以讓女兒到那邊唸書,也可幫她帶小弟弟,據說,她和那個「頭家」又生下了三個兒子。我最後一次見到女兒是在去年,她已經16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有她母親年輕時的風韻,但卻渾身的風塵味。知道她幹的是按摩女的營生,我十分痛心,我苦口婆心地勸她好好唸書,然後找一份正當的活兒做,她置若惘聞。最後我說:「要是你繼續幹這一行,就別讓我再見到你!」沒想到她丟下這樣一句話:「你就是跪下求我我也不會回來!」然後拂袖而去。
天啊!我前世造的什麼孽,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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