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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愛情也可以計量,我的愛情,該以什麼為計量單位?是「畝」、「艘」、「匹」、「克拉」?或是公斤、公分、智商、學位?或是,我愛了他的年數?
不管如何,還是祝福我深愛著的男人。
●講述對像:維維,女,29歲,銀行職員
●時間:2008年1月10日
●記錄:奚鳳群
●地點:上島咖啡
去年冬天的一個清晨,我和子明閒坐在街頭。那天的天氣非常寒冷,我將自己全部都包裹進大衣裡面,心裡很渴望子明能伸給我一隻手,或是像以往那樣將我攬入懷裡。可是,子明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一味地抽著煙,眉頭緊皺著。
那一刻,我知道我和子明這段長達十年的戀情,告一段落了。
初心
在我還是一個高中生的時候,子明已和弄堂裡的姐姐談起了戀愛。那時候,我每天都能看到高高的子明早早地候在弄堂門口,看姐姐像蝴蝶一樣飛進他的懷裡,那種幸福的笑聲傳出很遠,以至於我常常恍惚以為那只蝴蝶其實是自己。這樣想,有些心酸,更多的卻是憧憬。
和子明發生交集是在一個初夏的夜晚,那是一次有驚無險的意外事件。
因為晚自習後的一次短會,我比平常的時間晚回了半個小時,走到弄堂的時候,已是晚上十一點鐘。好像上天為製造我和子明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而刻意安排,弄堂裡的五盞路燈竟然壞了四盞。對於這條平時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家的弄堂,我竟然第一次從心底生出害怕,只覺得到處都是鬼鬼祟祟的影子,不離不棄地跟著我。
剛走到第二盞壞了的路燈底下時,斜刺裡突然撲出來一個人,嘴裡呼呼地喘著粗氣,噴著酒氣,話也不說,一把就將我抓進了懷裡。在我剛剛意識到自己遇到流氓想要反抗和呼救的時候,裙子已經被扯了下來,嘴巴也被一隻粗壯的手堵了個嚴嚴實實。我死命地推著眼前的這個人,心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幾秒鐘後,我已經近乎全裸地摔倒在了地上。我覺得自己嗓子眼裡像野獸似的哭聲似乎永遠也發不出去了。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斷喝:「誰,幹什麼的!」話音剛斷,一個人影便躥了過來。
事隔多年之後,我向子明描述當時的場景時,子明總是一臉愛憐地摸著我的臉,柔聲地說:「維維寶寶,你注定是我一個人的,誰都別想得到一絲一毫。」那段時間,是我轉瞬即逝的幸福光陰。
幾十秒後,那個流氓落荒而逃,子明用他的白襯衣包裹著泣不成聲的我,小心地將我橫抱在懷裡。或許,這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只一瞬間,我已從剛才的恐慌和絕望中安靜下來,柔順地將頭緊緊地貼著子明的胸膛。不過五百米的距離,我卻覺得像是走了一個世紀,誰能體會和理解我當時的幸福和心悸呢?
爸媽見到我的樣子,嚇壞了,不明就裡的爸爸甩手就給了子明一個巴掌。見到爸爸一臉的悲憤,我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不顧羞恥,轉身又撲到了子明的懷裡。等到我斷斷續續地將事情的原委表述清楚的時候,子明的額頭已經沁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我知道,子明和我的故事已經開始了,自私的我,已經完全忽略了弄堂裡和子明愛著的姐姐。
熱愛
因為子明的義舉保全了女兒的清白,爸媽執意要去子明的家裡登門拜謝。於是,拗不過他們的弄堂姐姐,只得帶著他們一起去了子明家。那些感激的話自不必言說,我看到的全是弄堂姐姐和子明眉目之間的傳情,因為昨晚的事件,他們的感情好像更近了一層,那是屬於戀人之間才有的自豪和默契。那也是我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子明,我再次嗅到他身上好聞的藥皂香味,淺淺地讓我想要暈倒。
那年的高考志願,我填報的是子明的母校,我知道,我只是想要瞭解他更多一些,離他更近一些。
沒有任何懸念,我剛剛到大學報到的時候,子明以當年抱我的姿勢,從弄堂裡抱走了他心愛的姑娘。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初戀夢就此夭折,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痛,跟在花車後面,卻只知道一個勁地咧嘴傻笑。那一刻,我暗暗發誓,如果等我自立以後,我還能清楚地感受到子明身上好聞的藥皂香味,那麼,我要勇敢地追求我想要的愛,不管他們是否還在一起。
在這樣的誓言中,我度過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大學四年,我像一個冰山一樣,拒絕來自任何人的溫情。我只是想要保守著最純真的愛,有一天奉獻給讓我心動的男人。
因為和子明那樣的關係,我總能從爸媽那兒聽到關於子明婚後的消息,消息始終是幸福和美滿,這讓我暗暗有些失落,覺得那原本應該是屬於我的圓滿。我曾不止一次地夢到和我子明相親相愛的場景:我們自黃昏一直在海邊坐至子夜,正是除夕,一朵朵怒放的煙火,在漆黑的天空裡如夢如幻地亮滅在我們仰著的臉上;子明將我抱在手臂裡,或是十指交纏,面對面地凝望著,在煙火起落的五色光影下,微笑著說:「我愛你!」然後輕輕一吻;當我不想起床的時候,賴在他的懷裡,或是勾著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他的眸子裡炯炯如星,裡面映著我的臉,全是嬌羞和幸福……
可是,這一切都是夢,我還是我的單純學生,他還擁著他的嬌妻。
那一年弄堂姐姐懷上了子明的孩子,我下班回家,便能經常看到尚未顯懷的她,一臉幸福地回娘家。那時候子明好像並不常陪在她的身邊,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的幸福。雖然,這樣的幸福最後以悲劇收常姐姐的單位欠了別人的工程款,身為會計的姐姐被堵在了辦公室裡,在推搡之中,姐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這樣的結果讓姐姐痛不欲生,雖然子明和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勸慰她,只要人好好活著,孩子還會再有的。可是,姐姐還是未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因為只有她和子明明白,輸卵管不通的姐姐,那次的試管嬰兒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自私念想阻礙了姐姐和子明的幸福。是的,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對子明心生情愫。
兩岸
後面的事情你們也猜出來了,執拗的姐姐,想要給子明一個圓滿的幸福,決然地和子明離了婚。子明說他們可以抱養一個孩子的,血脈的延續有很多種方式,可是,姐姐還是選擇了背棄,並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了出國手續。那一陣子,我看著心愛的子明迅速憔悴下去,像迎向寒風的綠籐,因為無法承受姐姐給予的心痛,瞬間成為枯枝。
已經不記得怎麼和子明開始的,我只知道子明離婚三年後才終於習慣了有我的生活:我學會了繫上圍裙做各種各樣的飯菜,等子明回家,他也開始習慣並喜歡上了我做的雞湯;新年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到江邊許願,那一刻我們的手緊緊交握著,好像要將彼此的生命握進永恆;我們講好了一起靜心念英文,電視和電腦也約好不許開,對著溫馨的夜燈,彼此對視一眼都覺得幸福滿溢……
我以為一切就這樣朝著幸福的軌道前行,兩個能夠相愛的人,能夠相依相偎品味幸福,便是永遠。
那天,我正在院子裡給花灑水,已經安靜了快有一年時間的家居生活,讓子明喜歡上了倚在門框上看著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子明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拿著水壺看著他,心突然就撲撲地亂跳起來,好像知道電話裡的人帶來的是不好的消息。
果然,是姐姐的消息。
姐姐投奔的姑媽因為一場意外而突然離世,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姐姐並不知道姑媽生前竟然還有未了的情緣,那個拿著結婚證的男人,拿走了姑媽所有的錢財。這對於一心只在學業上的姐姐是個沉重的打擊,她需要付房租,需要交學費,還需要支付生活費……知道子明現在很幸福,悲傷和無助的姐姐,即使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愛過的男人,即使異鄉的孤伶擊垮了她,她也不想破壞什麼,這和她離婚時的決絕如出一轍,她不想也不能從別人的幸福中尋求一絲溫暖。或許,從她踏上異鄉的那一刻起,她已心生悔意,可是,倔強讓她沒有辦法回頭,尤其是知道心愛的男人又有了心愛,她更不會回頭。
打來電話的是姐姐的閨蜜,也是子明的好友。她只是用哽咽的聲音,便擊垮了我辛苦建立起來的子明對我的愛戀。
那段日子,我們兩個像發了神經,一丁點小事便吵得天翻地覆。最嚴重的一次,他看見我在屋裡發瘋,只是冷冷地倚在門框上,怒吼一聲:「你這個傻瓜女人!」然後摔門離去。等我衝到陽台上淒厲地衝著他走的方向喊他的名字時,哪裡還有他的身影,他又哪裡肯停下來。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我們最終是怎麼樣熬過來的,自己都迷糊了,只記得愛了他這麼多年,誰的委屈都能受下,只有他,他不能真的離我而去,那樣我會心碎而死,因為在他面前,我是那樣不設訪的啊!
可是,他最終還是作了決定。
那個冬日的早晨,我看著他陽光下釋然的臉,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們將聚少離多,如兩岸。沒有人勉強我們,不過是因為我們之間恆流著的那條莽莽蒼蒼的河,我們自己把自己站成了岸,從此幸福的方向不再一樣。
可是,一想起辛苦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將要奔赴他想要的征程,那樣的征程與自己無關,突然便無比悲傷。如果愛情也可以計量,我的愛情,該以什麼為計量單位?是「畝」、「艘」、「匹」、「克拉」?或是公斤、公分、智商、學位?或是,我愛了他的年數?
不管如何,還是祝福我深愛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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