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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撥打本報「情感熱線」的讀者中為數極少的幾個跟我當面聊天的人之一,也是事隔很久其樣子仍深深地烙在我腦海中的一個。因為她的身體的極度瘦弱,因為她愁苦的面容和虛空的眼神,因為她對婚姻的草率從事,還因為她處境的艱難……讓我一直難以釋懷。她那天和我並肩坐在東湖廣場,背部挺直,兩手相握放在膝蓋上,雙目直視前方黑暗的天幕,無數次用困惑、茫然又氣憤的語氣詰問:他居然在結婚前騙我說他只有40多歲!他居然向我隱瞞了他曾經離婚的歷史!他居然一看到我保不住胎兒就立刻不見蹤影!他居然在我與死神搏鬥的兩個月裡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他居然要跟我離婚!他居然把幾百萬的家產全部轉移出去,一分錢都不給我!他居然翻臉說是我要挾他結婚的!他居然……頻繁從她口中吐出的義正詞嚴又蒼白無力的「居然」兩字甚至讓我一度後悔跟她的見面,那種因對她命運坎坷的同情與悲憫但又愛莫能助,讓我一再覺出自己的渺小——
1一個弱不禁風的黑衣女子站在東湖廣場
那是3月底的一天,跟無數個上班的日子一樣,我和同事做著慣常的工作,或許偶爾還有個電話打進來,陌生的,因為對我們的信任,或者因為與我們的素不相識,就訴說一下生活或感情的困惑,電話裡開始,電話裡結束。冰打進來的電話正好是我接。她說她現在的生活陷進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光明,她有好幾次都想自殺了。我說,聽你的聲音非常年輕,生命那麼寶貴,人生本來就福禍相依、否泰相互,何必那麼看輕自己?你有很煩惱的事情嗎?我的話剛說完,她就說,電話裡說不清楚,我想跟你當面談。然後,不容我有絲毫的猶豫,她就要了我的小靈通號碼,定下了見面的地點是嘉聯商場對面的麥當勞樓下,時間是下午6:30,她還補充說,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
黑色的衣服!我活躍的思維不知怎麼立刻就聯想到了安娜·卡列妮娜吸引了眾人目光的一身黑。我想,這個叫冰的女孩子(我當時固執地認為她是一個女孩,因為電話裡她講話的語調讓人感覺她稚氣未脫)一襲黑衣,是因為她本就喜歡黑色,還是黑色於她代表一種符號,表明她此刻的生活,或者心情?好奇心理讓我之前是否見她的猶豫一掃而光。
因為臨時有點事情耽擱了,我到達麥當勞樓下時已是6:45分,環視四周,沒有看到穿一身黑的女子,就拿出手機,才發現有幾個未接電話,回撥過去,果然是冰,她說在麥當勞樓下問了四五個女人,都不是我,以為我去了肯德基,就去那裡找我。她往回走,還說,她帶著兩個黑色的袋,站在東湖廣場的花圃那裡等我。
於是,我見到了冰,黑髮、黑衣、黑褲、黑鞋、黑色的挎包,甚至提著的手提電腦的袋子也是黑色的。她臉色蠟黃,消瘦得讓人心疼。弱不禁風的身子與差不多1.65米的身高極不協調,因為瘦,還讓人覺得她有點駝背,彷彿有千斤重擔壓著,直不起腰來。
我們在東湖廣場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冰就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她的苦與痛,愛與悔,還有她的困惑和茫然。
2離婚後她來到江門,很快就認識了一個百萬富翁
冰說她今年29歲,自小在恩平一個窮山村長大,2004年年初來到江門工作。之所以來江門,是因為她剛結束了一段失敗的婚姻。
冰的父母生了4個女兒,冰排行最末。在農村,尤其是落後山區,純女戶就意味著被人看輕,意味著在人前說話永遠理不直氣不壯,因而,即使冰是最小的女兒,也沒得過多少溫暖。初中一畢業,冰就沒有繼續學業,回鄉務農了。後來,在親友的介紹下,冰嫁給了鄰村的一個比自己大3歲的男人,他叫國。雖然長在閉塞的農村,文化程度不高,但冰是一個喜歡讀書的女孩,尤其喜歡讀文藝小說,嚮往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愛情。婚後,冰卻發現自己的男人不解風情,非但對她沒有一點的憐香惜玉,更不思進齲看著別人都往城裡跑,找活幹,想盡辦法發財致富,他不為所動,整天無所事事,甚至對農活也不大上心,於是,吵架是不可避免的了。在一個雨天,有了3個月身孕的冰在跟國吵架後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裡的胎兒沒有了,冰一氣之下跟國離了婚,離開了那個沒有一點溫情的家。
無處可去的冰回到了娘家,父母沒有嫌棄她,只是她一個外嫁女,又是離了婚的,長久賴在娘家也不是辦法。2004年,從來沒有外出打工經驗的冰跟著一個朋友來到了江門,找到了一份賣時裝的工作。
那時的冰,雖然身體受過一次流產的損耗,但因為有母親的照顧,她恢復得很快,加上她本就身材高挑,五官長得好,來江門沒多久,就有人給她介紹了傑,一個開著幾家製衣廠,有著200多萬身家的富翁。
第一次見傑的情景,冰說她至今仍歷歷在目。
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於一西餐廳,在介紹人的引領下,冰見到了傑。冰可以說對傑一見鍾情:傑1.75米的身高,魁梧的身材,剪著個平頭,穿著一套休閒服,於精幹中透著親切,看著頂多45歲。他說他是上世紀70年代畢業的大學生。傑的談吐更讓冰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口標準的粵語,還不時夾雜些俏皮的俚語,不說不知道,他並非土生土長的江門人,上世紀90年代初從北方「移民」來江門的。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文化經商……傑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對於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冰,多金又有才氣、見多識廣的傑無疑值得她仰視再仰視。
3一段短暫的讓她能昂首挺胸的甜蜜婚姻
冰這樣回憶著她第一次與傑見面的情景時,東湖廣場早已華燈初上。我們的身邊,各色人等相繼走過,慢吞吞踱步的老人家,匆匆去赴約的情侶,跟孩子玩遊戲的年輕的父母……冰視而不見。我扭頭看了看她,暗夜裡她的目光此時灼灼有神。
冰說,從跟傑相識到結婚的4個月讓她刻骨銘心,傑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寵愛讓她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時來運轉,以為自己前世做了什麼好事,今世上天指定要傑來回報的。
對於兩人的相處,冰不願意多提,只是說自從第一次見面後,傑很快就再次約會她了,她自然是欣然赴約。一個星期後,冰就搬進了傑的家裡。冰本來以為像傑這種儒雅的商人,住的當然是別墅,而且裝修得非常有品味,但去了傑家裡後冰有一點點的失望,因為傑非但沒有別墅,他的家就在自己的工廠裡面,是一幢獨立的三層樓房,前後左右也沒有什麼綠化,而且,和傑住在一起的還有他的父母親和弟弟。
因為工作比較忙,應酬也比較多,冰說他們沒有什麼時間外出娛樂,更沒有人們想像的跟有錢人在一起的無數的燭光晚餐,但他們仍然非常恩愛。傑一有時間就手把手教冰學開小車,還說,他的未來老婆怎麼能不懂得開小車呢!還沒結婚,傑就對冰說:「我怎麼交了這麼好的運,找到你這麼年輕善良又不貪錢的老婆呢?你從來不像有些女人那樣要房要車。放心,只要你為我生個兒子,我肯定不會虧待你的,這個家就你說了算!」
在他們同居3個月後,冰懷孕了。得知這個消息後,傑欣喜若狂,兩人立刻決定結婚。為了表示誠意,傑特意按照冰老家的風俗習慣,親自到恩平給冰的父母送了近2萬元的聘禮,還希望大排筵席宴請冰的親友——傑的闊氣把村裡人震懾了,2萬元,這要農家人辛苦勞作多少年才有的收入啊!無論走到哪裡,冰和她的家人都感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羨慕的目光,他們可以在鄉人面前昂首挺胸地走路了。
按照鄉下的風俗習慣,凡再婚的人都不可以大張旗鼓地舉辦婚禮,冰也怕過度疲勞會影響肚子裡的胎兒,所以,在冰有了身孕一個月的時候,他們去民政局領了個結婚證書,沒有勞師動眾。
4流產後,她嘗盡了人情冷暖
冰說到這裡,我插了句話:「傑對你這麼好,說明他真的喜歡過你啊!」冰很久沒有吭聲,她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不遠處一個蹣跚走路的小孩和他大呼小叫的母親。許久許久,她才將視線收回,重新像剛開始那樣盯著空洞的天際,歎了口氣:「他到底是真的喜歡我才跟我結婚的,還是利用我的肚子給他生個兒子,我至今仍弄不明白!」
原來,正式結婚才一個星期,冰突然發現下身斷斷續續地出血。傑的母親說,有很多女人在懷孕初期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出血,只要臥床休息,不要亂走亂動,慢慢就會止血了,沒什麼大問題的。於是,冰就老老實實地躺著,但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血不但沒止,反而越來越多。冰的家人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趕到江門,催促傑迅速將冰送到醫院,見傑及其家人仍然猶豫,冰的父親生氣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啊,要是冰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拿什麼來還個女兒給我?」見到冰甚至還休克過幾次,傑害怕了,他趕快把冰送到市區某醫院。
在醫院,經檢查,冰的胎兒已經保不住了,醫生說冰之前因為出血時間較長,胎兒已經死亡,但滯留在宮腔內尚未自然排出,需要施行清宮術或者吃藥進行無痛人流手術。冰選擇了後者,本以為選擇無痛人流手術會將對身體的傷害減到最低,然而不知何因,結果適得其反,冰的出血並沒有絲毫的減少,不得已,她又進行了第二次手術。
冰說,出血、休克、出血、休克、手術、出血,再休克,再手術,再出血,這樣反覆循環,從開始到結束,經過了3個月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她嘗盡了人情冷暖。之前,她是傑心頭的肉,手中的寶,自從醫院下結論胎兒保不住後,傑立刻就在她面前消失了,連她出院結賬,也是傑一個朋友代辦的。
冰生氣地說,流產把她的身體徹底拖垮了。認識傑之前,她體重有55公斤,近3個月的出血,以及由此帶來的一系列後遺症,令她迅速消瘦,現在她連45公斤都不到。更令冰難以接受的,是傑在此時向她提出離婚,說兩人性格不合。難道當初的那些卿卿我我恩恩愛愛純粹是演戲?冰說她實在想不通,男人為何說變就變,到底哪張臉才是他真正的臉?
因為冰對傑的離婚要求嚴辭拒絕,傑乾脆就不回家,而拖著虛弱的身體回到傑家裡的冰,面對的是冷若冰霜的臉。傑的父母、弟弟對冰熟視無睹、不理不睬,連吃飯也不叫她吃。冰只好每天叫外賣,因為工作時間不長,積蓄不多,她只好出去打散工,都是在服務行業做,而由於在上班時突然暈倒過幾次,往往每一份工作干的時間都不長。
5為財產,她跟他糾纏不休
當冰氣憤地說著男人善變的臉時,天上下起了小雨,我提議找個小吃店坐下來避雨,其實我是想要盅燉品給她吃吃。於是,我們從東湖廣場沿著麥當勞往車站的方向走,邊說邊走到體育場旁邊的「休閒小站」,我們進去,找了個位子坐下。冰看了看四周,說,還是在外面找個地方坐算啦,買點水喝就行啦。我想她可能不喜歡這裡的環境,也可能是她囊中羞澀,於是,我說,好,我們回東湖廣場看有沒有擋雨的地方吧。還好,走出「休閒小站」時,雨停了。
雖然她比我高出一個頭,看著她吃力地拿著手提電腦,走在她旁邊,我仍然覺出自己的強壯。我說,我幫你提電腦吧,你現在東一家西一家地打工,有上頓沒下頓的,買手提電腦做什麼?其實,我心裡是想,她一個初中畢業生,又一直當售貨員,拿著手提電腦有點不明所以。
她說,不用,我自己提可以啦,這台電腦是我最貴重的財產了。雖然我沒有什麼文化但我很喜歡學習,現在的時代不懂電腦等於文盲,我不想當文盲,我希望通過學習找到一份當文員的工作。
再次經過麥當勞時,我叫她在樓下等我,我上去買了兩杯橙汁。遞給她時,我說,我請你的,以後你找到穩定的工作後再請我吧。
重新坐在東湖廣場,冰說,傑要跟她離婚,她開始不答應的原因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變得這麼快,一知道孩子保不住就逃之夭夭,是不甘心他對她的漠不關心,而且,一旦離婚,她再無顏面回恩平見父母了,她父母的老臉往哪裡擱?後來她又發現,他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移了,而且是從她一進醫院時就開始有步驟地轉移,這意味著離婚後冰將重新一無所有。冰為此進行了不懈的抗爭,如調查傑的財產去向、跟蹤傑(她現在懷疑傑在外面跟別的女人同居),甚至在路上遇到傑時當眾撒野……傑當然不為所動,他對冰說,這個婚是離定了,一分錢也不會給她!不答應?法庭上見吧,看誰鬥得過誰!
……
冰一直說著她不甘心,因為不甘,即使過了兩年多,她還想將持久戰打下去。聽著她堅定又明顯底氣不足的話,看著她明明虛弱又強裝成鬥士的樣子,我向她提出了幾個問題:能拖下去嗎?傑是這麼成功的男人,外表又這麼風流倜儻,他之前有沒有結過婚?你真正瞭解他嗎?他到底喜歡你什麼?你有沒有跟他就離婚問題坦率地談過?你對他的那些盯梢、跟蹤做法對不對呢?甚至對你的第一段婚姻,你有沒有真正總結過失敗的原因?
冰說,傑已經向法院提出訴訟了。她在這兩年多的跟蹤中,知道傑原來有過一段婚姻,有兩個女兒,她懷疑傑看上她是因為她的單純,不諳世事,不貪錢,他想借腹生子,一旦願望落空就立刻甩了她。至於我的其他問題,她說她還真的沒有想過。
「也許我該反思一下我自己,看是不是我也要負一部分責任。」冰最後這樣對我說。
記者手記:
那天跟冰坐在東湖廣場,我和她從下午7點鐘一直聊到晚上10點半,3個多小時的聊天,我不時扭過頭看她,她的茫然、孤獨無助和瘦弱都讓人心酸。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伸出手摟摟她,給她一點精神鼓勵。好多次,我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為什麼那麼快就跟傑同居呢?為什麼不好好愛惜自己呢?繼續跟傑進行感情的「拉鋸戰」,她不會受傷嗎?她的自言自語也許給了我答案:剛從失敗的婚姻中走出來,她迫切地想要一雙溫暖的手、溫熱的眼睛和強有力的肩膀,而傑恰好就具備了,於是,她迫不及待地不假思索地奔去了,沒有考慮是否適合自己,沒有過多的考慮其他……但是,這就是她一無所有的主要原因嗎?女人,尤其是離過婚的女人,應該吸取什麼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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