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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就讓我悄悄走開

又是一個春節臨近了。

一星期前,葉佳佳收到了一張同學聚會的請柬。

大學畢業兩年多了,葉佳佳一直沒有和以前的同學聯繫過。或許正如「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很厭惡那種熟人見面時,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彷彿人人都戴著假面具在生活著,這樣,見面更不如不見,索性「消失」掉,圖個自己清靜。

但是,不久前,葉佳佳卻在網上的校友錄裡留下了自己的聯繫地址。這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她不想再「消失」下去了,她覺得她應該站出來,她沒有勇氣讓自己去大膽地追求一直漂浮不定,把握不住的幸福,但她想走出去看看。

因為她在校友錄上看到了胥非,一個讓她欣喜,讓她憂愁,讓她牽腸掛肚了六年多的人。從踏進大學校門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了的,漫漫仿若無期的等待。

其實她明白,自己只是在單戀。

同學聚會在葉佳佳看來毫無生趣,那不過是一群無聊的人在吃吃喝喝打打鬧鬧,是在繼續上演著學生時代未演完的一出出鬧劇,對於那些鬧劇,她甚至都不願意去當一名觀眾。她會去參加完全是為了見到胥非,僅此而已,如果沒有胥非,或是她確定胥非不會出現,她也是不會出現在那群人裡的。

在那一群對於她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人裡,葉佳佳終於如願地見到了胥非。在外表上,他的變化不大——深棕色的毛衣和乳白色呢絨外套,在學生時代,就經常看見他這樣的打扮,畢業這麼久了,沒想到他還是這樣。這讓葉佳佳感到一陣莫名的欣喜——他沒變,他還是那個讓自己放不下的胥非。

也許是偶然,在飯桌上,葉佳佳被排坐在了胥非的旁邊。可在心裡,葉佳佳卻寧願相信這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她從未指望過能和胥非坐得這麼近——她不禁自憐了起來,這麼多年了,自己不過是在單戀啊!她很清楚,在胥非的心裡有另一個人,另一個她永遠也無法取代的人,即便胥非知道自己的心意,事情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她也慶幸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過,否則,就連在遠處默默看著他的權利也沒有了。

飯席間,葉佳佳一直靜靜地,她不想和什麼人說話,也沒有人主動和她說什麼——她沒有朋友,但她並不感到遺憾也不感到尷尬,她來是為了看胥非,現在胥非就坐在她身邊,這就夠了,別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喂,胥非,來——哥們敬你一杯!」坐在桌子另一邊,一個叫林鵬的男同學端著酒杯站起來對胥非說,「祝你和沈大小姐早日結婚!」

葉佳佳聽著林鵬的話,覺得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胥非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他早已屬於別人了。

可是葉佳佳沒有想到,胥非竟冷冷地看著向自己敬酒的林鵬,一動也不動。林鵬見狀扭頭看了看周圍的人,聳了聳肩,很不好意思地坐下了。後來又有幾個同學來向胥非邀酒,他都以一種似笑非笑的,很不討人喜歡的表情冷冷的拒絕了,而後也就沒有人再去理會他。接著,他就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悶酒。

葉佳佳很想向胥非說點什麼來打破這種沉默,可是她沒有勇氣。他的眼神冷冷的淡淡的,她害怕自己一旦開口說話,也會像那幾個同學一樣,被他冷冷的拒絕到千里以外,對於她來說,就這樣近距離的默默地看著他便是一種幸福,一種近於奢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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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只能在一旁看著,靜靜地。

飯席過半的時候,胥非突然端起了剛被自己斟滿的一杯啤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看上去隨時都會跌到,葉佳佳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去扶他,卻被他重重的一掌給推開了去,白色的啤酒沫濺了她一臉——那冰冷的液體刺激著葉佳佳的神經,更刺激著她脆弱的情感防線。

同桌的人,那些昔日的同學們如同被使了「障眼法」一般,仍舊喝著自己的酒,說著笑著,杯盞相碰的清脆叮噹聲不絕於耳,彷彿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

看著胥非站在桌邊,晃晃悠悠地,望著手裡的那半杯還不斷向上冒著氣泡的黃色液體發呆傻笑著,葉佳佳什麼也沒說,她輕輕推開椅子,靜靜地走出了包廂。

衛生間的鏡子裡映出了一張臉,一張清秀的,但不知是綴滿了淚還是水的臉,或許還夾雜著些許啤酒沫,一個苦笑的表情,笑得很無奈,苦得很鑽心。

聽說這家酒店是四星級的,果然氣派豪華,就連餐廳裡的衛生間也有普通賓館高級套房的檔次了。

這是葉佳佳透過牆上那面碩大無比的,雕刻著精美圖案的鏡子看到的。

隨手從檯子上的精緻小碟子裡拿了一張面巾紙,擦乾了臉上殘留的所有液體。那面巾紙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是一種很少見的香,香得很淡很悠遠,卻彷彿能夠沁到人的骨子裡去。

葉佳佳又拿了一張乾淨的面巾紙,在鼻子上捂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平靜多了,也許那香真的有某種使人鎮定的效用。

再回到包廂裡的時候,葉佳佳發現胥非不見了,她環顧了一眼四周,其他人都還在,確切地說他們都還在鎮定自若地幹著自己一直在幹的事情,惟獨胥非不見了。她正要移動腳步,卻發現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拾起來一看是胥非在進門時還穿在身上的那件乳白色外套,掉在地上,被人踩踏,已經染了些灰。

正想問問坐在旁邊的紀小萍關於胥非的去向,卻發現她正在同與她一起來的男朋友摟摟抱抱,兩個人都已經有幾分醉了,於是葉佳佳立即改變了主意,她拿了胥非的外套再一次走出了包廂。

她知道胥非沒有走遠,也許就在走廊上的某個窗口邊抽煙吹涼風。

走廊很長,因為是春節期間,酒店裡每晚都有很多人來訂包廂,聚會吃飯,所以在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而且每一扇披掛著又長又厚窗簾的窗戶旁,都會有一兩個人在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因為幾乎每一個包廂裡都被一種霧一樣,泛著淡藍色的煙籠罩著,這種煙霧時常會讓人感到呼吸困難。

葉佳佳一個窗戶一個窗戶的找著,偶或打擾了一對情侶,她會先說聲「對不起!」然後還要補上一句「新年好」,被驚擾的人起先有些怒色,可見葉佳佳態度那麼誠懇也就消了氣,並且也回個「新年好!」也算是新年的開檔,圖個吉利,圖個和氣生財。

快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在倒數第三個窗戶下,葉佳佳找到了蜷縮在窗下的胥非。他就那麼把身子蜷成一團,遠遠看去,那深棕色的一團在人來人往中顯得那麼暗,那麼小,那麼不起眼,似乎還在輕微地顫抖著。

葉佳佳的鼻子有點酸,拿手裡一直握著的那張從衛生間裡拿的面巾紙蘸了兩下眼角,隨即走過去,彎下身,把那件乳白色呢絨外套披在胥非身上,接著自己也蹲了下去。

過了許久胥非仍舊蜷縮著蹲在那兒,絲毫不被周圍的人或是嘈雜的環境打擾,好像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去了。對於身旁已經陪他蹲了很久的葉佳佳他也視作無物。

又過了不知多久,葉佳佳隱隱聽到胥非在呢喃著些什麼:「手機——電話——打電話——」突然他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向走廊另一頭包廂的方向飛跑過去,把抖落的外套和驚愕的葉佳佳留在了那個窗下的小角落裡。

過了一會兒,葉佳佳猛地回過神來,她拾起地上胥非扔下的外套,也向包廂的方向小跑了過去。

在包廂的門口,葉佳佳看到胥非對著手機不斷重複著兩個字:「沈然——沈然——」那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直到最後被斷續的嗚咽聲取代。

葉佳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有一種滾燙的液體正在奔湧,眼前胥非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了。她不知道電話那頭的沈然是否也在哭,也在傷心,但有一點她是明確的,她恨沈然,恨得立刻就想把她的身體撕裂,把她的靈魂扯碎,在她的心裡,沈然是一個比蛇蠍還毒的女人。

葉佳佳是愛著胥非的,默默地,她從來都沒有說過,一個字也沒有,但她心甘情願,她只要胥非幸福,那她自己也就幸福了,不管是用什麼方式,她只希望胥非幸福。有很多次了,都想對胥非表白心跡,可是在胥非心中沈然的光芒和陰影籠罩了一切,沈然是胥非心裡一尊包裹著金箔的女神像,她金光閃閃的立在那兒,葉佳佳一次次地在那金色的光芒中退卻了,退到了只屬於她自己的那個灰暗而不起眼的小角落裡。看到胥非蜷縮在窗下瑟瑟發抖,一時間,她彷彿看到了自己,原來自己一直都是那個樣的,那樣的暗,那樣的小,那樣的不起眼。至少,在胥非的心裡,她是那樣的。

電話被掛斷了。胥非聽著聽筒裡傳來「卡嚓——」一聲,那是沈然將他最後的一絲希望斬斷了。

彼此在各自的世界裡冷靜了數月之後,他以為只要他再努一把力,他們就可以和好如初,可以回到分手以前,幾個月以來他一直以為沈然也在默默思念著自己,也在等待著破鏡重圓的那一天。

可是,在這新春的夜晚裡,在這來往熙嚷的人群裡,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沈然平靜的聲音告訴了他怎樣的消息?

「我要結婚了——就在元宵節那天——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結婚?多少次了,胥非一直夢想著能看到沈然變成自己的新娘,能夠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掩隱著雪白婚紗的,沈然如花的笑臉。

可是現在,那個沈然,那個他愛了多年,在心中已然神化了的沈然,如今卻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她竟然還希望得到自己的祝福!她所想要的只是祝福麼?

她怎麼可以這樣?她怎麼可以忍心這樣?她真的已經把他全忘了嗎?還是她可以在愛著一個男人的同時去嫁給另一個男人?她是他的女神啊!

手機從胥非已經失去握力的手裡滑落了下來,掉在了腳邊的地毯上。那精緻的小方塊和地面碰撞的輕微的聲音悄悄地觸碰到了胥非的耳膜。在那一刻,胥非終於看到了站在眼前,已是滿臉淚痕的葉佳佳。他怔怔地望著那個嬌小的身影,那張清秀的臉,混沌一片的腦中卻無法立刻就反映出她的名字。

「你——」他艱難地發出了一個含混不清的音節,酒精又開始發揮作用了,一陣眩暈讓胥非的整個身軀搖晃了一下。

正準備彎下腰去拾手機的葉佳佳順勢用自己的身體去扶住了胥非,一股溫暖從他們身體接觸的地方迅速向四面八方傳遞著,一直傳到了胥非的心裡。

好久了,好久不曾有這種溫暖了!沈然讓他的心涼透了,涼到了他感覺自己的那顆心也許再也沒有解凍的那一天了。那是一股怎樣的力量啊,竟然讓他在瞬間感覺到了如此巨大的溫暖!

恍惚中,他伸出雙臂緊緊地擁抱住了那個給他帶來溫暖的小小的軀體。頓時,他感到渾身都熱了起來,他感覺那個小小的軀體在他懷中輕微地顫抖著,那一抱在他面頰上輕掃著的髮絲,帶來了一縷誘人的馨香。

胥非的心和眼都模糊了。

「沈然——沈然——是你——是你嗎——啊——你回來了,回來了——」

胥非說著,已經吻上了葉佳佳的唇。

葉佳佳閉著雙眼,默默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吻,這是她在夢中默默期盼了多少次的啊!可是為什麼心會那麼痛,她明白,這吻是不屬於她的,是酒精在支配著胥非的大腦,一旦他清醒過來,他的心裡依然只裝著沈然,那顆心是她葉佳佳永遠也擠不進去的。就是在那唇舌的交融中,她所感到的也不過是胥非對於沈然的愛,那麼深的愛。就是那份愛啊,那份愛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她不想去恨沈然,可是又不能不恨她。

胥非的身後——包廂裡,傳出一陣哄鬧聲,似乎有幾個人被解除了「障眼法」,開始注意到門口發生的事情,接著其他的人也跟著圍攏了上來,他們一邊向門口湧過來,一邊用帶著醉意的聲音起著哄:

「喂!胥非——不錯嘛!啊哈哈哈——」

「精彩啊精彩,現場表演哦——」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頓時,胥非像被突然驚醒一般,他一把推開懷裡的葉佳佳,並用驚恐的眼睛看著她,如同看著一頭即將來襲的怪獸。

「不——不!你不是她——不是!!我在幹什麼——我在幹什麼?!」

葉佳佳沒有想到自己的夢會醒得那麼快,連一點點回味的餘地都不留給她。胥非吻了她——那是她的初吻啊——可誰知道呢?胥非不知道,那些在一旁起哄的同學們不知道。她得到了什麼?是胥非在被驚醒之後依舊冰冷的眼神。

她覺得自己更暗,更小,更不起眼了。

「對——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我——我喝多了,剛才失態——真是太抱歉了——」在確定是自己做了錯事之後,胥非紅著臉,一個勁地向葉佳佳道著歉。

可是他不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會在葉佳佳的心裡留下一道傷口,一道深深的傷口,也許永遠無法癒合。

同學聚會在一陣喧鬧中散去了,很多人相約下次再見,可葉佳佳卻已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會參加這樣的聚會了。

她甚至後悔參加了這次的聚會,她是如願以嘗見到了胥非,可是見到了又怎樣?她把自己的初吻給了最想給的人,但那能改變什麼呢?除了讓自己像個小丑般成為旁觀者的笑料之外,什麼也沒改變。

她真想嘲笑自己,她的初吻只不過是胥非酒後的失態。在那一瞬間,胥非的眼裡所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她葉佳佳,他看到的是沈然,否則,葉佳佳在胥非的眼前只是空氣。

一種深得無以自拔的困頓,讓葉佳佳再一次想從人群中「消失」。她想要寧靜,但是她的幸福似乎永遠無法與寧靜並存,如果要她作出選擇,她會選擇寧靜。

可是就在葉佳佳想要「消失「的時候,很意外地,一封來自沈然的email出現在了她的郵箱裡。

「葉佳佳同學,我是從校友錄上得知你的email地址的。也許這樣很冒昧,我也考慮了很久,但最後還是決定給你寫信。

也許你已經知道,我就要結婚了,當然並不是如大家所想的,和胥非,我要和另一個人結婚。說起來有點傻,我不知道我是否愛那個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愛我,但我還是決定要和他結婚,我有我的理由,也許這理由在我自己心裡都有些站不住腳,但我確實已經決定了。

上次的同學聚會我沒有去,你一定知道是因為胥非,為了讓他死心,我已經有幾個月沒見他了。同學聚會上的事我聽說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甚至有點嫉妒你。我可以開誠佈公地說,我早就知道你喜歡他,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情敵,真的,這一點請你相信我,因為我一直很驕傲,驕傲他心裡只有我。可是現在,呵呵!一切都不同了,我把自己的自由交付給了一段自己選擇的婚姻,也許在冥冥之中我能感覺到這樣的婚姻不會幸福,但我不打算回頭了。

好了,言歸正傳,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會給你寫信,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給他幸福,讓他明白他的幸福不在我這兒。他需要的是一個愛他的女人,而不是對一份無望的愛的執著。你可以給他看我的信,你甚至可以告訴他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他結婚。

我不多說了,希望你和他都能幸福!」

沈然的email把本已是困頓不已的葉佳佳帶進了一個漩渦裡。她迷惑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扮演著怎樣的一個角色。她以為自己一直都只是個灰頭土臉,戰戰兢兢,躲在暗處的小丑,她沒有想到,那高高在上的沈然竟會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更沒有想到,那女神一般幸福的人兒會嫉妒自己,還會如此直接,如此出乎意料地把那個自己暗戀了多年的胥非讓給自己。

這一切彷彿都是夢,因為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在讀完了email以後,葉佳佳立刻便決定要去見一見沈然——去見一見這個她一直都是仰視著的幸福的女人。

她想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就拋棄擺在眼前的幸福,難道她真的已經不再愛胥非了?不,從她的字裡行間,葉佳佳清楚的感覺到,她是愛著胥非的,她的愛和胥非的一樣深。

葉佳佳是在沈然結婚前兩天見到她的。

那是個春光明媚的早晨,就在沈然即將用作「新房」的,已經被佈置得富麗堂皇的家裡。

「給你寫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一當葉佳佳坐定之後,沈然便以一種自信而坦然的語氣開門見山道。

葉佳佳卻沒有立刻答話,她忐忑不安地觀察著眼前這位自己一直默默崇拜著的,嫉妒著的,有著陽光般燦爛且自信笑容的昔日同學——她長髮及腰,沒有刻意梳理,卻自然而清爽地垂落在粉綠色高領毛衣上;一副精巧的細黑邊眼鏡並沒有遮去那雙眸子的半點光輝。

「佳佳,後天來參加我的婚禮吧,正好我娘家這邊還缺個伴娘。」

見葉佳佳一直在一臉嚴肅地觀察著自己,沈然機敏地挑起了話頭。

「哦——不,不——」葉佳佳的思緒突然被沈然的話拉了回來,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窘態,便一時有些語無倫次。

「如果你有事不方便來,也就算了——」說著,沈然淺淺地笑了笑,又接著說下去,卻如同自言自語,「大過年的,大家都很忙啊,真不該挑這個時候結婚,呵呵!想熱鬧,反倒清靜——」

聽了這話,葉佳佳本想改口說願意當伴娘,可前後又一想,終是沒有開口。

在葉佳佳的心裡,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那就是在沈然的面前所感到的自卑——這是一道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障礙,別人不知道。

去當沈然的伴娘,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她的陪襯,這無疑會把那道難以逾越的障礙壘得更高。

「胥非——胥非怎麼樣了?」沉靜了幾秒鐘後,沈然又開口了。

「他——」葉佳佳遲疑了片刻,她很想搪塞著說「他很好」或是「他還不錯」,可是,一股強烈的情感衝動讓她無法這樣搪塞,於是她說:「他很不好,很頹喪,他一直沒有忘記你,可是你——」

葉佳佳突然停住了,因為她看到沈然的眼睛紅了,兩行淚從那薄薄的鏡片後流了下來。

那一時刻,葉佳佳很難說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她先後看到了這一對相愛至深但卻要分開的戀人,在她面前因為情傷而失態——她是愛著胥非,這不錯,可與其說自己是「第三者」,還不如說自己是個「見證人」。

然而,她無法感謝上天讓她來見證這樣的傷感。

沈然很快恢復了平靜,她擦乾了眼淚,重又戴上眼鏡,甚至很勉強地迫使自己笑了一笑——葉佳佳能夠體會得到:笑容,是沈然戰勝自我的一件武器。

在情感上,女人是弱者,但是葉佳佳眼中的沈然卻時時刻刻都是強者。在那一刻,葉佳佳似乎明白了:沈然是怎樣在用笑容和自己的脆弱抗爭著。

「對不起——」沈然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剛才有點激動,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我能理解!」說著,葉佳佳向沈然送去了一個默契而真誠的微笑。

「佳佳,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確實沒錯,但是很遺憾,由於某些原因,在學校的時候我們沒能成為好朋友。不過我想,從現在開始我們是能成為好朋友的,你說呢?」

葉佳佳愉快地點了點頭,她似乎只能點頭,她沒法拒絕沈然,因為她從來不知道沈然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也許,從來都是她自己因為自卑而對沈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那種敵意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沈然會心地笑了。可是笑過之後,她的眼神開始變得凝重,漸而憂傷。葉佳佳看得出,有一團烏雲正籠罩著她,儘管她一直很小心的掩飾著,但是那憂傷最終還是流露了出來,也許是她不再刻意掩飾的緣故。

她開始平靜地訴說。

「我一直都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可又不知道找誰,我的朋友很多,可沒有知心的,也許你不信,真的沒有,也許是我太謹慎,太多疑,我總認為別人不能完全理解我,也就索性把自己的心事全藏起來,包裹得好好的——但是,你——很奇怪,在這之前,我對於你除了名字和長相,幾乎一無所知——可我卻很願意把你當成知心朋友,我覺得你能理解我——也許是因為我們心裡裝著同一個人吧——」

葉佳佳點了點頭,默默地認同了沈然的說法,也示意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要結婚的對象是我的初戀——大家都以為我的初戀是胥非,那是我欺騙了所有人,我欺騙了胥非,我是他的初戀,但他卻不是我的初戀——他叫李言,是我的高中同學,在認識胥非以前,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是因為胥非,我才離開了他——呵呵——很諷刺的是,現在我又因為他而離開胥非——」

「你愛他嗎?更甚於愛胥非?」葉佳佳忍不住打斷了沈然的話。

沈然漠然地看著眼前的葉佳佳,在某一個瞬間裡,眼神幾近空洞。

「我懷孕了!」

一句答非所問的話從沈然的嘴裡悠悠地飄了出來,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楚,卻讓葉佳佳感到一陣莫名的驚跳。

葉佳佳想到了胥非,想到了那個蜷成一團,在人群裡瑟瑟發抖的身影。

「已經三個月了,不能再拖了——我不想打掉孩子,我害怕以後再也不能有孩子,所以我必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他,我只知道,在這個孩子來到我的身體裡的時候,我是不愛他的,那時候我只是和胥非賭著氣,就跑去找他,可是那時候,我的心裡,腦子裡全是胥非——然而,我改變不了事實,走出了一步,就必須一直走下去,對於我是沒有退路了——我也很幸運,他願意和我結婚——」

沈然繼續平靜地說著,也不去顧及眼前葉佳佳的驚愕,她只當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而訴說是她此時此刻唯一的任務,完成了這個任務,她便可以徹底地解脫。

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彷彿已經沉到另一個世界裡的沈然和葉佳佳拉回到了現實裡。

沈然立刻起身,整了整頭髮和衣服,過去開了門。

進來的是一個捧著一束火紅玫瑰的高大男人。沈然把他讓進屋裡。看見葉佳佳,他很有禮貌地向她點頭示意。而後,他立刻轉向沈然,說:「然,後天穿的衣服做好了,要去店裡看看嗎?」

無須介紹,葉佳佳知道,這個捧著玫瑰的高大男人就是沈然的未婚夫李言。

看著他,葉佳佳突然感到有種飽含著淒涼的傷感從心裡湧了上來——和這個男人相比,胥非真的像是一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枯葉。

沒有告別,葉佳佳從那個男人進來後還沒有關上的大門溜了出來,離開了沈然的家。

但沒走多遠,沈然就追了出來,把一張印著金色「喜」字的大紅請柬塞到葉佳佳手裡,並囑咐道:「如果有空就來陪陪我——另外——請不要把我今天對你說的事告訴胥非,我想在他心裡留有一點美好,也保有一份尊嚴。」

一杯濃濃的咖啡,一本《富爸爸,窮爸爸》,便是葉佳佳在擺脫了白天的喧鬧之後的全部生活。她對於理財之類的學問絲毫不感興趣,她只是想從書本中找到一點點啟示,一點點理智,抑或是一個虛幻的盾牌。

沈然結婚了。雖然沒有去參加她的婚禮,但也沒有聽說有任何阻礙那場婚禮順利進行的事情發生。

葉佳佳感到一陣失落,就在婚禮的前一天,她還在心裡默默期盼著會有某種奇跡出現——是什麼樣的奇跡,她說不清,她希望沈然能回到胥非身邊——可那畢竟只是一個夢想,一個連當事人都已經不再抱有希望的夢想。

她也想去見見胥非或是沈然,但最終她還是呆在了家裡,哪兒也沒有去。

葉佳佳這才發覺,自己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旁觀者——她的愛戀,她的希望,乃至她的存在都沒有對她所關注,她所在意的人產生任何影響;彷彿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了的,她所能做到的只是默默地看完這整個的經過。

然而,看著鏡子中自己那張清秀卻平實的臉,她突然明白了:屬於她的那個世界,她還沒有真正走進去過,而屬於她的那段動人的故事還沒有發生;她可以悄悄地走開了,但她是去打開另一扇門,門另一邊的世界將是屬於她的,在那裡,她將不再是一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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