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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的天灰濛濛的,如輕紗一層,撩撥著人們的思緒——思念、憂傷、懷想、悵惘、反思……雯講述著她與母親的故事,周圍靜悄悄的,間或聽到她啜泣的聲音。這是對失蹤母親無比思念的傾訴,也是對自己深為自責的訴說。黯然銷魂的是別離的痛,母親無處可尋,母女如隔天涯。多少次夢迴,不得不面對冰冷的現實。為了一份彌補的愛,雯期待著母親的歸來,守望著重逢的喜悅與幸福。
風雨飄搖中我們和母親相依為命
母親的童年是悲苦的,六歲時父親病逝。過早失去父愛,使她從小飽嘗了世態炎涼,經常被鄰里的孩子們欺負。為了能生存下去,她媽媽只好帶著她和剛出生的弟弟到處逃荒要飯,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吃了上頓沒下頓。當流浪到湖北紅安縣時,一對無兒無女的老人收留了他們,母親一家三口暫時在那裡落了腳。幾年後,兩位老人相繼去世,母親一家失去了依靠。她那遠在信陽老家的舅舅得到消息後,趕到了紅安縣,把母親一家三口接回了老家。
1970年,24歲的母親經人介紹,嫁給了一個手藝人。這個手藝人就是我的父親。父親對母親很好,兩人恩恩愛愛,從未拌過嘴。母親說,那段時間,是她一生中最快樂、最美好的時光。可好景不長,婚後第三年,父親患了肝病,半年後醫治無效,離開了人世。當時我還不到兩歲,母親還有著八個月的身孕。父親的離去,在精神上給母親以很大的打擊,她整日以淚洗面,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生活的重負和村裡人的風言風雨,使母親承受著精神和生活的雙重壓力,不久就病倒了。為了給母親看病,姥姥和舅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欠下了很多外債,可她的病情仍沒有好轉。
因再也拿不出錢給母親治病,姥姥決定讓母親改嫁,條件是男方必須出錢給她看玻就這樣,我和不滿一歲的弟弟,跟著母親到了繼父家。繼父兄弟三人,繼父最校我母親改嫁給繼父時,繼父已有30歲了。因繼父家的成分不好,在村裡常被人欺負,他們兄弟三人個個脾氣暴躁。生活總在給人希望的時候,又冷冷地把傷痛也拋給你。歲月似乎並不眷顧我的母親,本為尋找一個安定的家庭,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是,隨著三弟和四妹的相繼出生,生活拮据無比,家庭矛盾也日益增多,家庭暴力便相繼發生。由於我和弟弟不是親生的,繼父家人經常不給我們飯吃。母親為了不讓我們受欺負,就與他們爭吵,為此常被兩個伯伯打得遍體鱗傷,繼父也不好干涉。在我的記憶裡,母親因無法忍受這種生活,多次與繼父吵鬧,還跳過村中的池塘自殺。
1979年,母親患上了輕微的精神分裂症,時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偷偷傻笑。生父家裡的人知道後,不顧繼父家人的阻攔,把母親接回。回到生父的老家,母親的病情漸漸好轉,可命運又一次捉弄了她。在老家待了不到一年,爺爺奶奶就去世了。當時農村已經分田到戶,兩位老人一走,我們種的田就被別人佔了。說母親已經改嫁,不是該村的人。
沒了田地,就等於失去生活來源。我們很快陷入絕境,沒有糧食吃,沒有地方住,甚至連爺爺奶奶的傢俱和房屋,都被別人搶走了。我和弟弟只好跟著母親住在村中放雜物的保管室裡,沒有床,我們就睡在別人丟棄的一架舊織布機上。平時吃的糧食,都是靠鄰里們施捨。我們一家三口相依為命生活了一年,母親不堪重負,徹底瘋了,連我和弟弟都不認識了。她每天到處亂跑,嚇得我和弟弟不知所措。那時候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白天還要上學,只能讓弟弟看著媽媽。可是這樣的日子根本維持不了幾天。記得一天中午放學後回家,發現弟弟一個人蹲在門口哭。一問才知道,母親跑丟了。我帶著弟弟在村子裡找了幾天,都沒見到母親的蹤影。那時候,我感到很無助,就感覺天塌下來一樣,除了哭還是哭。繼父聽說此事,趕來接我們,臨走時,姥姥和舅舅來了,他們擔心我們到繼父那裡受苦,不同意繼父帶走我們。雙方經過協商,我跟繼父走,弟弟跟姥姥回去。
十年後重新感受母愛
1990年4月,弟弟挑著擔子到外鄉收購茶葉時,看到茶林中有個採茶的中年婦女很眼熟,走過去一看,竟然是母親。此時的母親,雖然不像走失的時候瘋瘋癲癲,但見到生人的時候,總會露出驚恐的眼神。她根本不知道弟弟就是自己的兒子,當弟弟站在她面前時,她沒什麼感覺。
弟弟跟著母親來到一戶茶農家裡,一打聽,才知道十年前,他們在山上採茶時,見母親一個人在山上亂跑。問她是哪個村的,叫什麼名字,母親只是搖頭,什麼也回答不上來。當時天色已晚,他們見母親無家可歸,就收留了她。不知不覺,就過了十年。十年中,母親很少犯病,只是喪失了記憶。母親很能幹,每天都幫主人幹農活,採茶、種地、收割莊稼。
弟弟將母親找回後,她在娘家漸漸恢復了記憶。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得知我跟著繼父生活,她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持到繼父那兒找我。記得那是一個夏天,天氣悶熱。她在弟弟的帶領下,來到繼父家。正在屋裡複習功課的我,突然聽到母親喊我的小名,還以為是幻覺。直到母親走到我面前,我才相信這是真的。
十年對於母親是漫長的流離,而對於我則是十年的苦苦思念。十年間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母親,做夢都想和母親團聚。看著母親一臉的皺紋,半白的頭髮,渾濁的眼睛,我心如刀絞。
1991年8月,我終於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母親興奮得一夜沒合眼,說她的苦日子總算熬出頭了。去大學報到的頭一天,母親幫我收拾行李。我摟著她的腰說:「媽媽,等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一定把你接過去,給你買好吃的、好穿的,讓你好好享受享受。」媽媽笑得合不攏嘴,說她早就盼著這一天呢。
在上大學期間,母親經常給我來信,問寒問暖。有一次,天下著大雪,母親帶著親手為我縫製的棉襖到學校找我。我見棉襖的式樣太土了,就順手扔在床上。母親沒有責怪,趁我上課的時候,比照寢室一個女生的棉衣,把棉襖的式樣改了改。說實話,這件棉衣改過之後,穿起來感覺還不錯。母親見我穿上之後比較喜歡,才放心地走了。
每次放假回家,母親都會到村口接我,在她眼裡,我就是希望和驕傲。怕我上學沒錢花,她總是省吃儉用,一分一角地為我積攢學費。還勸我在學校別委屈自己,多吃點肉菜。可她自己,一年到頭,除了過年的時候吃一次肉,平時根本聞不到葷腥。
四年的大學生活,轉眼就過去了。由於忙著工作、戀愛、結婚、生子,我沒有履行當初對母親的承諾,把她接到自己的身邊照料。只是不定時地給她寄一些錢和衣物,逢年過節回老家去看看她。母親對我並沒流露出絲毫的不滿,反而處處替我著想,經常寫信提醒我多注意身體,少熬夜。
當幸福敲門時母親失蹤了
母親給予我的愛是珍貴的,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是不同於每一個幸福家庭中孩子所得到的愛,也是我一生無法承受的愛,無法彌補的愛。
去年年初,單位集資建房,我聽說後,十分高興。取出所有積蓄,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心想等房子建好後,就可以把母親接到自己身邊了。幾個月後,弟弟有了孩子,就把母親接來幫忙。母親和繼父到鄭州後,十分高興,洗尿布、哄孩子睡覺,抱孩子曬暖,忙得不亦樂乎。
由於母親對鄭州的環境很不熟悉,一出門容易迷路,平時我經常叮囑弟弟,不要讓母親單獨出去買菜或散步。畢竟,她老人家有過精神病史,在大街上萬一受到什麼刺激,很容易走失。母親在弟弟那裡住了一年後,漸漸熟悉了周圍的環境,家人對她也放鬆了看護。
今年3月21日下午,母親獨自出去散步,晚上沒有回家吃飯。繼父和弟弟以為母親到我那裡了,也沒去找。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弟弟才打電話問我見到母親沒有。我一聽就慌了,母親在鄭州除了我和弟弟外,再無親戚朋友,這一天一夜,她會到哪兒去呢?一想到她第一次精神失常走失的情景,我就感到窒息。母親一生太不容易了,如果找不到她,我的後半生怎能安心。絕望中,我想到了報警。警方備案之後,說一有消息會立即通知我們。
自從上大學離開家鄉,我與母親見面的機會就少得可憐。大學畢業後分到出版社工作,總想著到一個新單位,要好好工作,給領導和同事留個好印象,從沒有想過多抽點時間陪陪母親。結婚後,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時,又忙於操持家務和照顧孩子,根本沒想過如何侍奉可憐的母親。對於母親,我有太多的心債,本以為隔三差五給她寄點錢,買點東西,就算盡孝,如今母親的再次走失,我才清醒地意識到,子女對母親的回報,不僅僅是金錢和物質,更多的是關心、照料和陪護。人老的時候,都想有一種心理上的依戀,希望經常見到自己的兒女。
母親要的是心靈的關愛,我們對母親關愛太少,而母親這一輩子又是那樣多災多難,飽嘗了人生的大悲痛,對於母親這樣有輕微精神失常的老年人來說,需要子女呵護,家人對她的包容和關心,才能治癒心靈的創傷。母親的心裡是一片荒漠,缺乏生活的亮麗,而這些生活的元素是我們做子女的應該給予她的,可我作為她的大女兒,卻沒能做到。
尋尋覓覓盼母歸
母親走失之後,我每天失魂落魄,夜不能眠。我印製了一萬多份尋人啟事,和家人、親戚、朋友一起到街上散發和張貼。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母親的相貌,我把母親的照片印在尋人啟事上,並帶著她的彩色照片,走街串巷逢人就打聽。白天,我在人群密集的車站、廣場散發尋人啟事。為了引起過往行人的注意,我專門把母親的照片放大,貼在胸前背後。晚上,我和弟弟妹妹騎著自行車,一條街一條街地看,細心搜尋是否有無家可歸的老人。
尋人啟事發出後,我多次接到好心人提供的線索,可每次興沖沖趕過去,發現他們所說的老人,並不是我的母親。母親走失後的第三天晚上,我接到一個姓楊的先生打來的電話,說他們小區裡,收留了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老太太的長相特徵,與我母親十分相像。雖然楊先生所住的小區離我們家有20公里左右的路程,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攔了一輛出租車,連夜趕了過去。找到老太太之後,發現她不是我母親。老人的神志也不大清醒,一口山西話。一想到她的兒女可能會像我一樣焦急,就用出租車把老人送到了派出所,讓民警幫她尋找家人。
母親丟了,弟弟也很自責,他說,當天晚上母親沒有回去吃飯,如果他出去尋找,也許還能把沒有走遠的母親找回來。事到如今,怪誰都沒用了,我們只能企求上蒼,不要讓母親出事,讓她平平安安地回到我們身邊。
媽媽,你在哪裡?女兒好想你呀!我在心裡不斷地呼喚,可是直到現在,母親仍音信皆無。為了找她,我向單位請了17天的假,找遍了鄭州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老家的溝溝坎坎。悲痛有時是需要眼淚來釋放的,可人生最大的悲痛是淚水哭干後的無奈和無措。我只有不停地找,有一絲的希望都不能放棄。
從弟弟的鄰居口中,得知母親是在國基路和花園路附近走失的。當時,她穿著棗紅色條絨上衣和黑褲子,一個人在街上走。母親不愛和陌生人講話,還有撿廢品的習慣,街坊鄰居們都不知道她有健忘症。我想,她很可能是突然間犯病,失去了記憶,忘了回家的路。
以前,母親在發病時,會下意識地叫我的小名「鳳兒」,叫弟弟的小名「天順」。多少次,在夢中見到母親,她一臉慈祥,呼喚著「鳳兒,鳳兒」,向我走來,說她想念我們。當我伸手擁抱她時,母親化作一團輕煙,很快飄走,任憑我聲嘶力竭地哭喊……
記者手記:
愛是需要培植的,需要心靈上的關愛,尤其對老人來說。老人需要的是「常回家看看」如水平淡的生活,需要孩子們的交流和體貼。孝心無價。子女都能以一顆真誠的心去關愛、心繫自己的親人,並且能夠用行動去溫暖老人的心確實很不容易,尤其在這個被生活所累的現實當中。如雯與她的母親的故事一樣,人生總是如此,擁有的時候總覺得「只道當時是尋常」,不會用自己的心去體悟和感受,自然就更不能去珍惜那相聚相擁的時光,人往往在不經意間的過失後,才懂得幸福和幸福的代價。而在更多的時候,人往往一步過錯,身後便是滄海橫流了。雯說,如果這次找回母親,她會用後半生的精力,為母親營造一個充滿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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