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想生兒子的賊心不死

據說在醫院的病榻前陪伴父母左右的，女兒的概率要遠遠大於兒子。

一位老人曾感慨地說，我接連住院三次，折騰來折騰去都是閨女跑前跑後，兒子，沒用。不過站站就走，至於兒媳婦，一面都沒露過。

也有人說，兒子粗心嘛，在照顧人上自然比不得女兒。

反正人生是這樣，先甜了，自然後面就苦；先苦了，自然後面就甜。

當初產房中「哇」的一聲啼哭，得知是兒子會讓父母吐氣揚眉，得知是女兒會讓父母小有失落……不過這都沒關係，因為戲剛開鑼，後面的情形如何，誰都不好預測。

另有一個奇怪現象，瞧不起女人的，往往還都是女人。

受訪人：李方，30歲，已婚，前年老婆懷孕生了一個漂亮女兒，李方心裡雖然也有失落，但很快就為女兒甜嫩的笑容所陶醉，因為知道女人的一生不容易，所以李方對女兒傾注了更多的愛……然而他的妻子小梅卻不這麼想……

李方的話：

她真的是想兒子都想瘋了。

問她生兒子有什麼好。

她說，沒什麼好與不好，我就不信我生不出來。你看你媽媽那張臉，好像就她會生兒子似的。

原來女人與女人之間的較量，不僅在於能不能找一個好丈夫，還在於能不能給夫家生一個胖兒子。

我最好的一個朋友，和我前後腳結的婚。

他妻子生的就是兒子，比我女兒僅大兩周。

兩個孩子在肚子裡的時候，我們就效仿古人「指腹為婚」說，將來要麼結拜，要麼結親。

其實孩子出生之前，我也想過要個男孩。我想，沒有男人不希望自己能有個兒子的，那可能真的是一種傳承吧。你的人生經驗、你的閱歷、你的未能實現的抱負和願望，全都等著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去幫你實現呢。

可是想是這麼想，但是當一個粉團兒一樣的小女孩真的被抱到你面前，又沒有一個父親不心生愛憐的。那種小小而短暫的失落，其實就只是那麼一瞬……我從沒想過這小小的失落會那麼深刻地被保留下來，不僅是在我母親那裡，竟然也在我妻子那裡……我妻子小梅，好歹也是大學畢業，怎麼說也算是個讀書人吧？你說你跟著瞎起什麼哄呢？這倒好，不用別人歧視，她自己就先歧視起生女兒這件事來。

說起來，她倒也不是不疼愛我們的女兒，只是每次聽說別人生男孩時，卻總是難掩滿臉的遺憾。有時候還會抱著我們的女兒自言自語說，你怎麼就不給媽媽爭氣，是一個男孩呢？

阿萊你說這像什麼話？我都怕了，也煩了。

一邊是她，一邊是我媽。

現在女兒還小，不覺得，將來等她大了、懂事了，看到奶奶和媽媽這個樣子，會怎麼想？

有一次家裡只有我和我爸，我們爺倆兒苦笑著提起了這事。

我媽說，要為我們李家傳宗接代。但是就連我爸他自己都無所謂，爸說，有個娃兒就行了，現在人活著多累啊，生男生女還不都是受罪。

可我媽不這麼想，我媽覺得，當初李家三代單傳，到了我上一代好不容易肚子爭氣、一胎得男，這下倒好，香火還是沒能續上。

我也知道，我媽她是有些過分。

拎著雞湯在產房外面等著，一聽說是女孩，馬上跺腳走了。

把我丈母娘給氣得心臟病差點犯了。

可我媽這邊也傷心哪，據我爸說，她唉聲歎氣了有多半天。一個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嘴裡光嘮叨著，我們李家沒缺德啊，怎麼就不能有個孫子呢。

她和小梅的關係緊張，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當時我還是站在小梅那邊的，就勸我媽說，沒有孫子您誰都別怪，只能怪我，您沒聽說嗎？生男生女責任在男的。

我媽從床上坐起來氣笑了，末了還推了我一把，胡說，哪來的歪理？別哄你媽了。

女兒出生三個月後，小梅產假到期，要去上班，女兒只能放在我媽家，由她來帶。

我以為，這一場風波總該是風平浪靜了吧？

爺爺奶奶每天看看孫女，不也挺好的嗎？

誰承想，這安生日子沒過三個月，小梅最好的一個朋友領著女兒從國外回娘家待產，小梅去看她，她那女朋友就一個勁地鼓勵小梅再生個老二：「你不是想要兒子嗎？再要一胎不就結了？」小梅還真就動心了，回到家跟我商量……我說，你拿什麼跟人家比啊？人家在國外，生幾個都沒人管，再說人家生了也養得起，咱們行嗎？精力、財力達得到嗎？你是不是想兒子都想瘋啦？

小梅說，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隨後就去了我媽那邊，跟我媽嘀嘀咕咕商量起來。

我爸事後盤問我，你和小梅還真打算生老二啊？國家政策允許嗎？

我說，我哪知道。無論允許不允許，我都不生了，光妞妞一個人，我們都得讓您幫我們帶，這一個我都快應付不過來了。

阿萊我說的是實話。

現在是奶粉錢，將來是托兒費、學費……一個孩子從小到大，從吃到喝到穿再到上學讀書，哪個月的開銷不得一兩千塊啊？我和小梅攏共才掙多少錢啊？

孩子有一個就得了。

這是我最真實的想法。和小梅說，小梅連聽都不聽。

她真的是想兒子都想瘋了。

問她生兒子有什麼好。

她說，沒什麼好與不好，我就不信我生不出來。你看你媽媽那張臉，好像就她會生兒子似的。

原來女人與女人之間的較量，不僅在於能不能找一個好丈夫，還在於能不能給夫家生一個胖兒子。

我對小梅說，我不在乎。

結果小梅對我說，我在乎。

我只好告訴她，那你找別人去生吧，反正我不生。

她卻像沒聽見一樣，照例到處去打聽生兒子的秘方。

我從沒想過生男生女這件事會成為我人生的主要內容。

更沒想到小梅不是開玩笑的，是真的想生個兒子，她甚至想好了如果兒子生下來的話怎麼把妞妞送到我岳母那邊去……

結果，就在2007年夏天，小梅真的懷孕了。

她又緊張又興奮地告訴我，李方，我懷了你的兒子了。

我開始還以為是開玩笑，怎麼可能？

小梅說，不信你摸摸看，咱家妞妞要有個弟弟了，將來一兒一女，多好埃

我頓時一身冷汗，於是問她，你不會是開玩笑吧？你真的有了？

小梅說，那哪能騙你啊，而且一準是兒子，我都找人算過了。

阿萊，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嗎？唉，難以形容。當真是哭笑不得埃我也不是不喜歡男孩，但是孩子都生出來了，也就是男孩女孩都一樣了，這個事沒的眩

都是自己的骨肉，能有多大分別呢？你是沒看到我女兒，看到了你也會喜歡，大大的一雙眼睛，天使一樣的卷髮，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小梅怎麼就看不到這些呢？

勸她，她說，我知道妞妞可愛，但是她有個弟弟在身邊又有什麼不好呢？將來也可以保護妞妞埃

有時候女人要是執拗起來，真的是不可理喻。

小梅、還有我媽媽，她們自己也是女人，為什麼卻又比誰都嫌棄女人呢？

這一點我怎麼都搞不懂。

我同事的老婆也是，非要生男孩，他老婆自己在外面做小生意，結果第二胎又是個女孩，這才洩了氣。但聽說還要攢錢再生呢，假如真的像《家有九鳳》裡的那個老太太那樣，這輩子都甭打算重樣兒，那是不是就不打算活了呢？

人啊，最怕的就是自己跟自己較勁，自己跟自己想不開。

小梅現在就是自己跟自己較上勁了。她是多嬌氣的一個人哪，哪有點疼都受不了。

但為了要兒子，她咬咬牙竟然讓我媽陪著跑到醫院把避孕環都摘了。

最後，我真的急了。

我把全家都召集到一塊說，你們真的是閒著沒事幹了，小梅可是有公職的人，弄不好連工作都得丟，要個兒子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提到丟工作，小梅這才害怕了。

別彆扭扭讓我逼著到醫院去做了手術。

從手術台上下來，鼻子還是紅的呢，眼淚把頭髮都浸濕了。

是疼嗎？我問。

她看看我，理都不理，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為了她的這次小產，我還得請假，做吃做喝伺候她，而她呢，由於兒子夢的破滅，也暫時沒心思去上班了，成天窩在家裡看電視。

妞妞還是放在我爸媽那邊，阿萊你說，好好的日子，我們這是招誰惹誰了呢？

生兒子的事總算是擱淺了。

但是現在，我能感覺到小梅那邊依然有些蠢蠢欲動和賊心不死。

每次聽到誰生男孩，又或者人家即使還沒有生，只是剛剛懷孕，小梅這邊都會表現得特別敏感，拽著我猜個沒完。

就因為這，我覺得我和她之間的距離都變得遠了。

我一直都在想，那個招人喜歡招人疼的小梅哪兒去了？

怎麼會因為沒生兒子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呢？

小梅總說，當女人苦，所以才不想妞妞做女人。

其實當男人就輕鬆嗎？女人能把生孩子當做人生頭等大事，男人行嗎？男人要考慮的是生計問題，是生活問題，是生存問題。所以就是生了兒子又如何？又有什麼可喜悅的呢？人都說三十而立，我覺得一個男人成年之後，尤其是成家之後，壓在你身上的負擔或者負累實在是太多了。孩子所能帶來的那一點點驚喜，實在是微不足道、不足為奇埃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妞妞可以快快樂樂地成長。

她是我唯一的孩子，只要她好，就是我全部的幸福。

阿萊手記——內訌

兒子，是面子。閨女，是裡子。

能夠有一個讓父母掙足面子又賺盡裡子的孩子，好比中一次500萬的大獎，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這樣一次傾訴聽下來，竟然讓人聽出了一絲細微的感動。

年輕父親說，只要孩子能好，就是他全部的幸福。

這大概是全天下父母最集中的願望。

是願望，也是天職。

有的事情允許挑肥揀瘦，而有的事情卻不行。

比如為人父母、為人子女，比如一個人的相貌、身形、天資、籍貫等等，都是容不得你去挑挑揀揀的。

給你什麼，就是什麼，好好珍重，別無他想。

女人瞧不起女人，是最令人感到憋氣的話題。

假如沒有男人的話，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會更平靜還是更鬧騰。

《紅樓夢》裡有這樣一句話，大致是說賈府這樣的人家，若要從外往裡敗，大概還需些時日，但若要從裡往外敗，沒有不快的。

這一說法用在女人之間的互相瞧不起上也恰好合適。

這算是內訌嗎？

若是男人重男輕女，我還有話說，自己人相互揭短，那還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