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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開始了一邊打工一邊旅行的生活。
像我這樣身體健康的年輕人,總是很容易找到事情的。因為懷著探尋西部的美麗夢想,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快樂。從紐約開始,我一路走過了蒙大拿、猶他、俄亥俄和聖地亞哥,每到一地,我都會記得給父親郵一張明信片。
「父親,黃石公園的岩石是紅色的,很美。」———4月23日,蒙大拿州。
「父親,納瓦赫的風很大,讓我想起六歲那年你帶我去天山的情形。」———5月12日,猶他州。
「父親,收音機說紐約今夜降溫,雨季自明日開始,你的腿又開始疼了吧?請珍重,有急事請找漢克,他會安排好一切。」———5月18日,聖地亞哥。
直到離開墨西哥的那日,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6月4日到達離墨西哥邊境不遠的地方,離提瓦那還有一段路程。我站在路口招手。已經很晚了,我想,如果再搭不到車,我可能要露宿了———不過沒關係,我有睡袋,應該找得到能夠避雨的地方。 可是好運來了,一輛半新的吉普搖搖晃晃地停下了。我興奮地奔過去,拉開車門,跟著他的車,往墨西哥邊境駛去。
這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和這個地方大部分男人一樣,他們有著大片的農場,但是他們都不怎麼愛說話,除了問我往哪裡去。很慶幸他的農場就在邊境不遠處,於是我們沉默地往前。風愈來愈大,天愈來愈黑,開車要更加小心,我也不敢跟他多講話。到他住處的時候,我試探著問他,我是否每個晚上回來的時候都可以搭他的車,因為那邊的治安……他答應了,我們約好了時間。他便回家,我向墨西哥邊境走去。
「年輕人,你等一下!」
我已經掉頭,卻聽見他的叫聲。難道他反悔了?
我轉過頭,他急匆匆地向我這邊跑來。「你是說你要去墨西哥是嗎?」
「哦,是的,先生。」
「那麼,你可以給我帶四根玉米回來嗎?現在正是玉米成熟的季節。」
我微笑著點點頭。舉手之勞而已。
可是第一天我就忘記了。我記得那天的黃昏,我說我忘了的時候,他臉上的光輝忽然暗淡了下去,就像太陽落山了一樣。我連忙說,對不起,我明天一定給你帶來。可是第二天我在提瓦那逗留一天,嘴裡嚼著味道奇異的玉米餅的時候,我發現我又忘記了。我把我買的那些蜥蜴、蠍子、毒蛇形狀的工藝品送給他的時候,我發現他其實是多麼失望。我發誓我第三天一定要記得他的玉米。
第三天回來的時候,在我們約好的8點之前的7點56分我就到達了。到8點40分,那輛車一直沒來,我在想他是不是不打算來接我了,我會不會遇到……正在我恐懼的時候,那輛車終於蹣跚著開過來了。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嗨!小伙子,我真的很抱歉。臨來的時候我母親突然很想喝羅宋湯,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實在對不起。」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剛剛是親自給你母親煮了一鍋羅宋湯嗎?」
「對,就是這樣。」
我忽然想到了玉米,拿出來,遞給他,「這個,也是你母親要的?」
這個50歲的中年男人笑了起來:「對呀,我媽媽最喜歡吃這種玉米了,好早就跟我說想吃了。年輕人,你媽媽身體怎麼樣?」
「哦!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跟著爸爸一起生活。他一個人很快樂呢!」
「對不起……可是孩子,我想你父親一定很孤獨,你應該多陪陪他的。」他的語氣裡有一絲責備。
「不會的,我爸爸有許多愛好,還有一些年齡相仿的朋友,他們相處得很好。我會常常郵明信片給他,他會很開心我這麼年輕就有如此豐富的體驗。」
「可是,當你父親需要一根玉米或者一碗湯的時候呢?」那個男人說得不疾不徐,卻如當頭一棒———父親從來不要求,也許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他根本沒機會。我畢業即離家,父親沒有阻擋,但我亦從未問過他是否希望我留下。
我愣了一下,窗外是車站,不是我們上回遇見的地方。
「年輕人,我想,你該回家了。」
我看著這個和父親一樣年紀的男人溫和的笑容,和他手裡的四根玉米,突然有種想擁抱的衝動。爸爸,我想我是該回家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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