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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祖咒:天不尿我我尿天

左小祖咒,富有傳奇色彩的搖滾師、當代藝術家,同時又是詩人、小說家和電影配樂人。十多年後,這個昔日的地下搖滾先鋒,前衛藝術家群落“北京東村”的第一批人物和締造者,已經成為眾多前衛青年、文藝青年心目中的偶像。

撒謊有時候負擔太重,但撒謊是天生的,小孩兒一兩歲就會撒謊,它是一種本能,到了成人就跟放屁打嗝一樣。撒謊,貪婪是人間最大的罪過。

偶然撒謊不算,不能撒一次謊就說他不是一個誠實的人。

比如,我相親的時候就不能跟岳父說真話,我要說我初中沒畢業,但出過多少本小說,出過多少張唱片,一個月掙幾萬塊錢,他怎麼可能相信呢?我這不是找抽麼?當時我岳父灌我酒,我坐在農村的長條凳上,喝多了往後一倚,就掉到地上去了,我那時候醒了,醒了還是不起來,就此裝醉拉倒。看我頭撞到牆上了,我岳父趕快來扶我,說,你喝醉了,你還行麼?我說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能再喝了。當時我太緊張了,我真有可能把我誠實的一面告訴他,說我是一個身體強壯,有信用,有經濟基礎的這麼一個男人,但這不是神經病嗎?要把這些信息有效地傳遞給我岳父,需要很多人生的技術。

人跟不懂行的人打交道最緊張。當然我岳父不懂行,岳父也是第一次當岳父,對不對?

見到Bob Dylan我也會緊張,我跟他很在行,但是我仍然緊張,因為我語言不在行,用肢體一頓狂擁抱也不行,人家跟我不熟,雖然我是個嬉皮士也不能誰都去抱。

人與人交往,就是他媽的眉高眼低見色行事。

我也見過卡斯特羅的女兒和格瓦拉的兒子,我不緊張。因為那時我是角兒,雖然我語言不會。我是大藝術家,只要藝術家還沒上場,場下就開始歡騰,那場演出就一定會好的——我只要去了就行。

對我來說,Leonard Cohen的音樂不鬧騰,Bob Dylan的音樂比我鬧騰,這是我認為的,很多不在行的人會認為我瞎說。Jimi Morrison我會跟他一起喝酒聊天,我們可以不用語言,因為他是個放鬆的人。Nick Cave也是這樣的人。我不太可能跟Michael Jackson一起玩,感覺他是另一個星球的。Andy Warhol也可以一塊兒玩但不會玩得特別長。Lou Reed是另外一種情況,我能跟他玩得來,他不說話,特別酷,但我可以說。

人與人交往是個性情,有的人互相欣賞就夠了,有的人可以又欣賞又做朋友,還有的人就是吃喝玩樂的朋友,比如我和艾未未。

男人和男人的關係更加長久,像一種沒有肉體的愛情關係,也許就是因為沒有肉體才更長久。

肉體對肉體是有要求的,肉體就像一塊肉,時間長了就腐爛了。

錢啊,是一個美麗的東西,就像食物一樣。吃的時候認為它漂亮絢麗,出來的效果不一樣。錢也是不乾淨的,不管是這個錢來得正道還是邪道。重要的是怎麼能用它讓自己開心,同時和自己喜歡的人去分享它。

極端一點,我寫過一個歌《恩惠》,講一個女性叫阿絲瑪帶著她的情人和兩個孩子走在塔克拉瑪干——我想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愛人和孩子,父母不用再說了,其實每個人對父母真的不咋地。我為什麼要讓這四個人走在塔克拉瑪干?故事前面還有一個員外,他愛說“多五百塊我也不會富,少五百塊我也不會窮”,那是我安排的另外一個角色,一個喜歡幫助別人的人。可是在塔克拉瑪干,錢沒有用,人只是要一杯水喝,然後走出沙漠。我寫阿絲瑪最後走出來了,但她是吃著三個人的血出來的。每段我都寫了一句話:“含著她情人的血”、“含著她長子的血”、“含著她幼子的血”,語言上用得極其簡單和隱晦。《恩惠》這首歌就是讓阿絲瑪扔掉愛情和兩個孩子,因為她沒有水喝,這幾個人死掉了,她喝著他們的血走出來,活下來——在特定的環境裡很少有人能做到,這是極大的勇氣。

我覺得阿絲瑪是個女神。

人生也是一樣,從一個五六斤重的嬰兒,長到一百多斤或者二百多斤。人活得重的時候就應該卸東西。有的老傢伙到七八十歲碰到賺錢的機會還賺,存在銀行,也不給孩子用,自己還省吃儉用的,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這種人真的很變態,還特別多。

我是憤世嫉俗到走火入魔的人了,但是我現在慢慢地開始改。

以前我住在景泰橋附近,景泰橋底下住著個大概80歲的老人,我在那裡待了兩年,他一直住在那兒。我經常看到這個人,但不怎麼理他,因為我知道他是千千萬萬個上訪者中的一個,一跟他聊天肯定就是巨大的冤情,我既然幫不了就不要觸動別人的傷心處。而且當時我雖然出了三個專輯但還是沒錢,給他個五十一百也解決不了問題。可是到了秋冬,看見老頭在那兒捂著被子睡覺,黑黑的,有點受不了,我就輕輕地放了幾塊錢在他身邊,那個老爺子突然驚醒了,一把抓住我:“幹什麼?”我說老人家不好意思,打攪你,給你幾塊錢,沒別的意思。他非常有尊嚴地說:“你把錢拿走,我不是要飯的。”我說我知道你不是要飯的,他說:“我家裡有巨大的冤情。”我說:“我知道,老人家我有事,我先走了。”我把錢拿走,在他不遠處又放下了,讓他早上起來能看見——看不見也就拉倒。

這是2003 年左右的事,我是1999年寫的《苦鬼》。有人問我歌裡寫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說,當然是真的了,我沒那麼大的想像力。

我想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就是勵志。我的書《憂傷的老闆》再版的時候終於加上了“勵志”和“流行文化”的標籤。我要求把勵志寫在最前面。

活得明白的人都知道,在一個亂糟糟的糞坑一樣的環境裡,只要取得了某些東西,就是成功,就是勵志。

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麼喜歡像我們這樣敢於說真話的人?我很清楚,他們根本不喜歡我的音樂,他們也不一定喜歡我的言行,他們是喜歡我成功了。媽的這一套成功了!這個人有錢了,可以亂說話了,他們就喜歡這個。我恰恰這一點滿足他們。

我說過,有錢才能考驗人。人有錢了政府都會找你,讓你把錢交出來一點給社會作貢獻,你不交它也會想辦法把錢弄出來,黃光裕就是例子。

我的孩子四週歲了,我到現在都不想教育她,我只是扶持她,拉她一把,如果她倒下的話。在教育上我不是一個高手。如果我真是高手,我立馬成立學校,培養人才。

人要跟人打交道,人類還是有圈子的。音樂有音樂的圈子,藝術有藝術的圈子,他們還相互侵略鬥爭。我從小就知道這些。

小孩不把大人當做一個科類,我讓我的孩子跟同類玩,這就是教育。至於洗腦教育——我想人生沒有事情是全對的,弄點錯的進去我才能告訴她:孩子,那個是錯的,爸告訴你對的。

中國最牛逼的父親是錢雲會的父親,他80多歲了,家裡來一個人,他就臥倒一次,啪!“我兒子就是這麼死的!”80多歲,一個箭步就倒下來了!兄弟姐妹都沒戲,沒幾個有種的,錢都能買,就這一個老父親牛逼。

以前我寫:由於我一生帶上了卑賤的烙印,在卑賤中墮落,帶著卑賤又去責難他人的幸福,學會了用最噁心的傷痛來勾引他們的憐憫。有人說有點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其實不是,我知道天高地厚。陀思妥耶夫斯基太牛逼了,我等之輩在他面前就是娃娃。

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會說不知道。我左小是一個謙卑的人。

我們喜歡的亨利·米勒還鍛煉身體呢,而且他還寫育兒手冊,講怎麼教育孩子講得頭頭是道。不懂的人會說米勒是個頹廢的人,而亨利· 米勒感動我之處就是他什麼都懂,他還那樣生活,他印書,挨家挨戶地送,希望被人買。這事兒太牛逼了。

驕傲就是勇氣和勇氣的成功——必須要有成功。 因為人就是他媽的王八蛋啊,你不成功誰認識你?

我去年寫了《英雄的親戚》:左小成功了,誰都認識左小,“左小開襠褲是我買的,尿不濕也是我買的”——我小時候還沒尿不濕呢。

人的成功有時候要激怒對方,同時要引起別人的討論,但自己切不可輕易動怒,這是很難做到的。我從來沒有刻意地做這些事情,但只要是我的東西,肯定就會刺激很多人。

當你們聽到《大事》的時候,一定把你們刺激了——我總能想辦法讓你們興奮起來。

我還說過,不親自做的藝術就是當代藝術,這也刺激了不少人。能接受我一半就很成功了,說全部接受的大部分都是假話。

以後我要在我們家玻璃門貼上“禁止現場微博”,相機全沒收。

當進入這個遊戲規則的時候,微博是一個娛樂,也是一個自我宣傳的工具。我跟管理人員說,我這個人沒什麼思想抱負,最多轉轉錢雲會啊,什麼毛片之類的東西,絕對不會煽動抵制祖國的事情。再說我沒有反動的能力啊,我又不會英語,反動肯定要依靠國外的勢力。

男人最重要的是做了一定要承認。還有,當大哥的要勇於幫兄弟承擔。

實際上我給身邊所有人都寫過歌,但像把唱片獻給父母,此歌寫給父親母親這些事我都沒有做。我不是那麼一個煽情外露的人,我覺得我具備了深邃的情感,超越了這些。

如果我在歌裡寫一個人,他必須符合三個條件,第一他的名字是合適的;第二在這個時代,他是一個很壞的和一個很好的角色,或者是他將成為這樣一個角色;第三,他已經死去,他曾經是我尊敬的、給我的生活帶來很多樂趣的人。其他都不可以。

我的親戚並不在乎這件事,他們認為我幹的都是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許他們覺得被我寫進歌裡就等於把他們賣了。

一定不要跟一個不怕死的人打交道。當一個人有所畏懼而又可以去死,他才是真正的,靠譜的人。

最近我寫了一首歌,可以說它是我們這個猥瑣年代的傑作。其中有一句歌詞是:誰說人定勝天?天不尿我,我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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