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開暮落木槿花

朝開暮落木槿花

周忠應

一首詞必定有一個故事，一種花必定有一種傳奇。

今天如約跟我相聚的是木槿，一種很傳奇色彩的花朵。李商隱有詩寫木槿花：“風露淒淒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未央宮裡三千女，但保紅顏莫保恩。”，所以木槿花又叫“朝開暮落花”。詩人借木槿花之易落，喻紅顏之易衰。未央宮（西漢內宮之一）中，美女眾多，哪能人人得到君王之愛，古人賞花的情趣由此可見。但漢代東方朔在寫給公孫弘借用馬車的信中說“木槿夕死朝榮，士亦不長貧也。”說明他不為一時的窘困悲觀失望，喪失信心，而是充滿了對未平生活的希望，為後人所讚賞。同花同物、同時，而人們對花的欣賞，會由於個人原因、社會原因而產生不同的感受與讚歎。

宋時有一僧名紹隆的曾寫過一首《朱槿》詩：“朱槿移栽釋梵中，老僧非是愛花紅。朝開暮落關何事，只要人知色是空。”和尚做詩，且不去管他的道理，對木槿“朝開暮落”的描述卻很是貼切。木槿的花除紅色而外，白色紫色也很常見。木槿單花雖然命促，一樹前後的開來花期卻是很長，從6月直要開到11月末了。所以唐人又有詩云：“誰道槿花生短促，可憐相計半年紅。何如桃李無多少，並打乾枝一夜風。”

面對眾花，我卻覺得木槿應該屬於鄉村，立成綠籬，自成風景。我小時候的家和菜園毗鄰，開門見太陽，也見木槿，父親是將木槿當籬笆栽種的。木槿為籬，確實比鄰家以柏樹或冬青為籬有詩意得多。心想晏殊的“籬槿雕暮，宮槐合昏”，自然是紫花在暮色中的雜生，籬既是隔離，自然越密越好。密密的籬笆裡面是一畦碧綠的蔬菜，它們在木槿的呵護下快樂地生長，成為我們童年歲月裡的美食。尤其是到了傍晚的時候，長長的籬笆上開出粉紅的花朵，密密的，遠遠望去就像城裡的綵燈或者霓虹。

那時候還不知道怎麼欣賞花，心裡只有兩個字：喜歡。慢慢地，這喜歡兩個字便昇華成一個“愛”字了。因為花與紅顏有關，紅顏是我們生命裡永遠的亮色。進城成還不忘在自家的院子裡，陽台上栽幾株木槿。看到木槿花開，我便會想起《詩經•鄭風•有女同車》：“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的詩。這個舜便是木槿。說美女顏如木槿，可見木槿之可愛了。然而此花是隨開隨謝，便有白居易的“蕭條槿花風，槿枝無宿花”之句，令人生出無限的憐憫。

說到紅顏,不禁又想宋詞的一則傳奇。話說司馬槱剛到洛陽的那天晚上，夢見一位極為漂亮的姬人。她笑著推開了他的床帳，並對著他好似自我介紹地唱起歌詞道：“妾本錢塘江上祝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於是司馬槱便問這位美：“請問這歌詞叫什麼名兒？”這位美人輕啟朱唇：“它的曲名叫《黃金縷》。”這時這位美人又說道：“將來我們還會在錢塘江上會面的。”說罷，翩然離去。

司馬槱一覺醒來，原是好夢一常後來，他由於受大文豪蘇東坡的推薦去應試，考上了進士後，就成為杭州太守東坡的幕僚。此後，司馬槱跟同事、著名詞人秦觀的弟弟秦覯也有所往來。一天在酒足飯飽後，他跟秦覯提及那時的美夢，並把那首還沒有完結的詞寫了出來，遞給秦看。秦聽了這樁奇事，又仔細推敲著眼前這詞作，也很欣賞，便提筆在她這首詞後據前事續寫道：“斜插犀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

過了幾個晚上，司馬槱又夢見了那位美人向他走來。她對著司馬笑了笑說：“我們的夙願現在該當兌現了！”說完，便留在了司馬的房間。從此以後，她每晚都要來跟司馬談情敘愛。而司馬把此事跟同僚說起時，他們卻都以為這美女可能就是已經作古的名妓蘇小小作怪。司馬槱不以為然，仍然與美女纏綿悱惻。後來司馬槱的家人請來道士將這位美女驅走，司馬槱竟一病不起，一年後飄然仙逝。司馬槱死後不久，在他的墳頭長出一種朝開暮謝的花兒，就是木槿，有人說這木槿花猶如蘇小小傷感的微笑。

也許與司馬槱相戀是只是蘇小小的魂魄，但是他們的愛情同樣也是美麗的，美麗得讓人嫉妒，從而遭受了棒打鴛鴦散。這個故事很令人傷感，當然也很美麗，就像他們給後人留下的詞令《黃金縷》，像木槿一樣留給了世人永遠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