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嬌弱的她自己渡過難關

一

2004年深秋，正讀大三的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茶樓打工，工作時間為每天下午的5點到晚9點，我的生活就是這麼按部就班，很愜意也很有收穫。我一直很認真，努力地學習、改變自己，打工也是為了讓自己多一些社會歷練，讓自己更加智慧，但這種生活突然就打破了。

有一天晚上，我準備收班的時候，經理領來了一個女孩子，乍一看，竟有些面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們言談之間，我聽到她的名字叫貝貝，我的心不由一動，我也叫貝貝。因為這一點，在以後的工作中，我非常照顧她。後來，我知道了她原來和我在同一所大學，只不過不是一個學院的，而她剛剛讀大一。在以後的生活和工作中，我的眼睛就很刻意搜尋著她的身影。

她從來都不知道我的想法，終於有一天，我們的關係有了一個很大的突破。那天，我們剛好在同一時間段上班，第一次有機會和她待4個小時。一到茶樓，我就搜索著她的身影，她正在窗前寫著作業，粉色的毛衣、合適的牛仔褲配著她姣好的身段。她寫得很認真的模樣，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讓我不忍心眨一下眼，我輕輕地走過去，這時，她抬起頭，很甜地看著我，沒等我開口，她先做了自我介紹，她說經常聽搭班的同事誇我能幹，她一直很佩服我。我克制住自己的興奮說著恭維她的客氣話，並提出下班後請她喝奶茶，並且送她回家，她爽快地答應了。有了這個幸福的約定，我覺得那晚的時間過得好慢好慢，簡直就像停滯了一樣。終於等到了下班，我以運動員的速度換了衣服，在吧檯前面等待她出來，等了很長時間她才出來，她在我眼裡就是個精靈。那是我最高興的一天，也是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她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女孩，讓我有了戀愛的衝動，我決定是她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是那樣的興奮，那樣的幸福，第二天，白天我上課，到了下午，上班之前，她突然給我打電話，說讓我等她，我喜出望外，很快答應了，遠遠看著她騎著車子，笑著，晃著腦袋，看著我，我想迎上去，可她已經到了眼前，幸福充溢了我的心，我覺得自己激動得快要流淚了。我不是標榜，不是做作，自從知道我們有著相同的家庭背景、一樣的追求和抱負，我一直為我們如此一致而感動，我們的家庭都很幸福，也不缺生活費，都是為了鍛煉自己才出來打工的，而且我們學習成績也不錯。她是他們學院藝術團跳民族舞的，而我從初中二年級就是國家二級運動員，練的是200米和足球。我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有了一種離不開對方的感覺。

一天，我的一個同事辭職了，臨行前非要請大家喝酒，我也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醉，大家鬧到次日凌晨3點多才結束。因為學校大門已經上鎖，我們不得不到茶樓的家屬樓裡借宿一晚，她也在，我都不知道我怎麼到的家，怎麼睡的覺，醒來已經是上午8點了，我聽見她敲門，進來時手裡拿著一盒奶、一個雞蛋灌餅，很溫柔地囑咐我先洗臉再吃飯，要多喝水。那天，我刷了兩次牙，只為了吃她準備的早飯，那幾乎是我有生以來最好吃的早點了。我激動得恨不能跑個200米來宣洩自己的快樂。

情人節那天，我收到了她的祝福和問候，我趕緊回復，問她願意做我女朋友嗎？可不見她回話。我連忙又發了好多美好的信息，卻始終不見她回復，我的心情一下子由晴轉陰，唉，還有一周才開學呢，不知她會怎樣對我。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星期，父親開車送我去學校。一到學校，我放下東西就去找她，甚至沒有讓爸爸中午留在學校吃飯。到了她的宿舍樓下，我使勁叫著她的名字，我想那是愛的力量，讓我有如此勇氣當著很多人的面大聲呼喚一個女孩。她下來了，打扮得好漂亮，我真想給她一個擁抱。我提出一起走走，她答應了。在公園裡漫無目的走了好久，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她為什麼不回我的信息，她沉默了很久，說：「你會一直愛我嗎？」我說：「會的！」說這句話時，我的眼睛裡全是淚水，當然，那是幸福的淚。現在我還記得當時的激動和開心！之後，我們就成了一對同學和老師都知道的優秀情侶。

二

時間到了夏天，因為不想她那麼辛苦，我讓她辭掉了工作，而我還堅持著。每逢週末，我們都會去那個茶樓玩，一起下棋、聊天，日子過得充實快樂，還認識了很多好朋友。她的節目參加省裡的比賽了，是一個叫做《國風》的民族舞。她排練得很辛苦，晚上要訓練到10點，我專門買了輛電動車，只為方便每天接她。那天，我去接她，她渾身是汗，讓我心疼不已。她突然跳到我面前問我：「你愛我嗎？」我說：「我當然愛你，就愛你一人。」她一臉嚴肅：「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她抱著我的胳膊說：「我們的舞蹈是男女雙人的，我不想讓別人抱我，你來做我的舞伴吧，我已經和負責人說過了。」跳舞？還是民族舞？這可不是我的長項，我怎麼能做她的搭檔，我剛一推辭，她就噘起嘴。想想她也是為了不和其他異性有過多接觸，我只好「趕鴨子上架」了。第二天，我就辭掉了茶樓的工作，每天陪她練到很晚，我這個舞蹈的門外漢居然和心愛的人一起站在了省級比賽的舞台上，而且取得了全省優秀獎。在鮮花與掌聲中，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與快樂，這是愛的動力。演出後，我們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我想能做的就是愛她，一直愛，一輩子與她在一起。

畢業實習，看到很多校園戀愛者因畢業的壓力而爭吵，最終分手，我感到很慶幸，因為我們依然那麼相愛，我們從不吵架，彼此信任，非常和諧。在一個週末，我還見到了她的父親，她父親也是從我們學校畢業的，他是位和藹可親的長輩，跟我拉家常、說人生，談到我們學習、生活的諸多細節，還教育我們要互相理解、經常溝通。他的隨和讓原本緊張的我開心不已，更從心底尊敬他。有她父親的肯定和支持，我想我和她的感情會一直這麼和諧甜蜜地進行下去，我們會是幸福恩愛的一對，會相親相愛一輩子。可惜老天懲罰了我的優越感。

我順利地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而她繼續讀書，一切都很好。可是2007年五一，她卻突然接到父親的死亡通知單，心臟病發作引發的猝死。她是個沒有經歷過挫折打擊的女孩，與父親的感情又特別好，不幸傳來，她完全被擊垮了。她回家參加父親葬禮，我曾想陪同她回家，可想想我們尚處於戀愛階段，以男朋友的身份參加是否不太適合。葬禮歸來，她整個人都垮掉了，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天沉默不語，人人都為她擔心。為了幫她度過這段最痛苦的日子，我辭掉了工作，每天陪她上課，每天都做好不重樣的飯菜，趁熱送到學校，同學和老師也都很關心她。經過兩個月的調整，她的狀態重新有所好轉。我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有一天，她說想趁暑假出去旅遊，一個人出去散散心。我答應了，為她準備好了行李和錢，把她送上了開往雲南的火車。

她走後，朋友們問我為什麼沒跟她一起去，我說她想一個人靜靜，而且我相信我們的感情。然而，我徹底錯了。她回來的時候，竟然沒告訴我車次，自己回到鄭州。而見到我時，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們不合適，分手吧。」我問她為什麼，她始終只用對不起三個字來回答我。我答應了分手，只是怕她想不開，我知道她心情不好，也許過一段時間她會好起來，我們依然可以重新開始。我愛她，愛是無私的，我要給她絕對的空間。

但我心裡很痛，開始喝酒，雖然心底仍有一線希望，可我非常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奔忙，以前是為她，她是我生活的動力和方向，現在，我做什麼都覺得沒勁，看一切都沒了顏色。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挨過那段時間的，迷迷糊糊的，熬到今年的春節，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她母親的電話。阿姨責怪我，說當時應該陪她去雲南，她覺得我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並沒有走進她的心裡，回家參加父親葬禮她已經很孤單無助了，暑假，我又把她一個人放在異鄉。她母親的提醒讓我追悔莫及，我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可是結果顯示我太想當然了，只是以自己的感覺去揣度她的心情，卻從未站在她的角度去體會她的痛和真正的需要。她最需要的是什麼，這世間，除了她的父母，我應該是她最可依賴的親人了，在她最傷心的時候，我卻沒有陪在她身邊，這本身就是一種傷害吧。是對這份愛情太自信了，以為可以愛得一帆風順，卻不知愛情的長河中，難免有險灘，我卻不是一個認真、用心的舵手。

朋友勸誡說既是真愛就應該堅持不懈地追求，我還有機會。可我知道她的性情，她是溫柔的，也是倔強的。她說自己想好好學習，不辜負父親對自己的期望，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她想考研。我不想去打擾她，雖然我愛她，這份愛會一生不變。我依然感謝她，謝謝她的愛，讓我喜出望外，讓我情不自禁，讓我追尋至今。

記者手記

你一定會說「真遺憾」，這樣一份既被朋友羨慕又受長輩鼓勵的愛情草草結束了，又豈止一個遺憾可以概括的。他的故事讓我想起去年接到的一個電話，一個男子在離異後結交了一個可愛的女孩，交往兩年，感情融洽，可是女孩突然提出了分手，男子非常痛苦，說自己不明白女孩為什麼突然要分手。但一番交流後，男子告訴我，女孩提出分手前剛剛做了流產手術，因為男子說雖然他們最終會結婚，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男子說到此事時仍萬分委屈：「只是做了一個小手術，她就要分手嗎？」我反問他：「你覺得在什麼情況下的分手才是你可以理解並接受的？」男子不語。

男子不是一窮二白的年輕小伙，有足夠的能力擔負一個家庭，所以，在他與女孩之間，結婚與否只是一個感情成熟度的問題，當男子寧可犧牲女孩的健康(流產不是小手術，是足以令一個女孩身心俱創的打擊)來驗證自己對婚姻的信賴感時，這種不平等只能讓女孩喪失對這份愛情的安全感。可惜，男人只考慮了自己的感受，把別人的大傷痛看成小事一樁，豈不知，男人眼裡的小手術正是女孩心中的大考驗。如果換位思考一下，將他換成女孩，他會怎樣？

而在貝貝的故事裡，既知她是個生活順利、陽光單純、連雙人舞都羞於與他人搭檔的女孩，父親的驟然離世無異於致命打擊，可身邊的人都提醒他陪同時，他卻自以為理解她任其獨走他鄉。她的一句「你沒有走進我的心裡」點破了一切，「你沒有真正理解體會我的心情」就難免被拿來與「你其實不夠愛我」畫等號。

遺憾總因用心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