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SHIYI人生

SHIYI=詩意？濕意？失意？適意？還是失憶……

一個女人的SHIYI人生……

1、詩意

那個時候，天空很藍，風總是躡足從窗前走過，卻每次總不小心把窗外的枝葉驚擾得沙沙作響。雨也總是輕盈地從水墨般的積雨雲裡跑出來，在水池裡劃開一圈圈細細的漣漪。

那是一段連青草上的晨露也可以讓她產生無邊遐想的詩意年華。

那段時光從她第一次穿上初中的藍白色校服開始。那時，她不叫女人，只能勉強夠得上少女那個稱謂。

日子一天天過去，光陰就反反覆覆地從薄明的晨曦擺渡到夜晚的夢境。不知哪一天開始，她放學回家的路上多了一個身影。那是個僅比她高一小截的男生，瘦瘦的，還戴著一副黑邊圓框的眼鏡。就是從他那裡，她知道了這個世界除了古詩之外，還有一種新詩。

男生的家就在她家附近，中間只隔了兩戶人家。但他們不是青梅竹馬。男生一家人是這個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才遷到這個鎮來的。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這些她曾經獨自聽風吟起的詩意，漸漸地漫進了香箋。那些彎成鐵劃銀鉤的藍色墨線把她的大眼睛也繞成了兩彎淺淺的新月。當時，她的小腦袋裡就在想，這就是他常說的情詩吧？想起情詩，她想到了早戀，然後，小臉蛋上綻開了兩團桃紅……

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的時間裡，他們竟然奇跡般地沒有分開過。

他的詩寫得越來越好，最後變成了報紙上的豆腐塊兒。

她也出落得越來越嬌媚，整個化作了一朵聖潔的白蓮。

她收到了許多各式各樣的紙條，她總是笑著謝拒了那些美麗得如同流星的錯愛。她最最珍視的，只是一個透明的糖果瓶裡，數不勝數的千紙鶴，因為每一隻都銜著他的情思……

那是哪個月夜，她趁著月兒躲進雲層的空當，鑽進了他暖暖的懷抱？

那是哪朵花前，四瓣唇印把兩個初吻輾碎，悄悄地染紅了兩張為青春燃燒的臉？

那又是哪一瞬感動的剎那，讓兩人之間多了一個執手偕老的約定？

……

高考結束後，兩人填報了一模一樣的志願。

然而，命運的斷層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他上了第一批，她落到了第二批。

就這樣，詩意年華悄然結上了一個句點。

2、濕意

大學開學了。他上了一所北方的重點大學。她則進了一所南方的普通學院。

開始，天各一方的兩人藉著南來北返的鴻雁繼續把高中時的燕語呢喃纏綿不斷。每天，每天，他的信成了她一天中最大的期待，而給他回信也成了她每天必修的功課。

不知什麼時候起，那自北而來的書雁的蹤跡變得飄乎不定，她的期待經常會落空。忘了去數再過多少個日子，那雁徹底絕跡了

她用一夜醉歌奠祭了她和他那段香消魂斷的愛戀。她的初戀就此深深地葬進了她的心野，誓言也一如那夜街上飄零無助的落葉一般，被夜風打散……

不久，她有了一段新的戀事。那是個比她高一級的學長。不記得是哪個有重大歷史事件發生的日子，在他租住的房間裡，在一陣撕裂的疼痛後，隨著一片落紅洩落的是她那女孩的頭環。從此，她變成了一個女人。

濕漉漉的唇吻，汗涔涔的肌體，呻吟和歡唱糾結纏綿之下，珠露暗結。靈神一次次攀上高高的雲端，仿若噴薄的火山岩漿。慾望在飛翔和墜落之間明滅，恰似那一片隨風逐流的落葉。

多少個白天多少個黑夜裡，她戀上了那張床。那是她唯一可以感覺到溫暖和激情的地方。

一年後，她男朋友因為嚴重違反校紀校規，被校方開除了。她的愛情就此夭折了。

後來，她又有了幾段可有可無的戀事，還有次數多得無法計數的一夜情。

畢業了，一曲濕意的詠歎也被一個休止符牢牢釘死。

3、失意

她帶著簡單的行李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人群，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街巷，陌生的方言……

然而，有些東西，卻是依然沒變。比如晦暗的夜色，比如夜夜無眠的霓虹，又比如潛伏於寂寞深處的慾望之獸……

她找了無數家公司，卻屢遭碰壁。「如果能錄用，我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曾經相信這句台詞裡會跳出驚喜的火花，也曾天真地以為這樣的表述值得期待，然而，想要的結果不是姍姍來遲，而是根本就沒來。所有的期待都落成了空無。那是哪天，意興闌珊的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路邊飄來一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歌。歌名是《朋友別哭》。然而，她卻偏偏流下了兩行清淚……

後來，不知是老天的垂憐還是她的轉運，那天，她已欠費的手機像垂死掙扎一樣顫動之後，掀開了一條讓她雀躍不已的消息。

她有工作了，一個廣告公司的文案。於是，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個下午，城市裡輕輕揚灑的冰冷雨絲也變得明媚動人了起來。

沒有工作的時候，想要工作。有了工作，人卻變得跟機器一般，每天開足了馬力。每個清晨，懷舊的心情總是停駐在大學時候的逍遙時光。每個黃昏，唯一的心願就是不要加班。忙碌的生活讓她變得麻木，每天，有幾個小時在為自己過，她已經無從分辨。

坐在電腦面前，看著很久沒上的BBS，漸漸有了一種真切的距離感。

迪廳裡，她瘋狂地宣洩著，那種久違的淋漓過後，第二天的小組例會又浮上腦海，剛剛隱逸的煩惱再度現身，唯一多餘的只是更為深重的疲憊。

寂寞的時候，一夜情成了唯一的慰藉。然而，躺在酒店的客房床上，任著認識才一個小時的陌生男人在身體裡穿刺時，卻悲哀地發現，連激情也不再蕩漾得一如當初了。

是不是，這就是失意了？她在半夜的噩夢裡醒來時，忍不住這樣一遍遍地問自己。

沒有誰擲給她一個答案。只有窗外的圓月透過窗子，在地板上投下一個孤伶伶的身影，朦朧晦澀之外，只有落寞清冷。

4、適意

冬天走了。

善感的城市上空時不時輕灑綿綿如紗的春雨。就這樣一遍遍地清洗著這個在乾燥的冬季黯淡蒙塵的城市。

悄悄地，路邊的枝梢上開起了一簇簇輕淺的青黃色，分外賞心。每天早晨，還是要趕著去公司簽到上班。但是，當目光沿途從枝梢上檢閱而過時，腳步也會慢慢變輕，心思也變得輕靈，順帶觸發了漸顯枯萎的靈感之泉。

這個月她的業績不錯，很多廣告方案頗愛客戶青睞。於是，她多了一個紅包的收入。

晚上，為了給自己慶功，她隻身來到了夜歸人。這家酒吧是屬於休閒類的。這裡只有安靜抒情的古典音樂和輕音樂。這些是現在的她所喜歡的音樂類型。

顧盼之間，她無意中看到了一張線條粗放的臉。說它粗放是因為一圈濃密的絡腮捲鬚。那個男人跟她一樣，也是一個人獨自佔了一桌。過了會兒，有一對年輕情侶進來了。他們跟著一個服務生到了絡腮鬍的桌前。遙遙只看到幾個人的唇翕張了幾下。片刻之後，服務生引領著絡腮鬍朝她的座位過來。她看著絡腮鬍一路近來，他臉上的細節也越發細緻起來。

濃眉，細目，直鼻，豐唇。最讓她心動的是他唇角的線跡，自然地微微上翹，溫柔且親切。

果然，他是來跟她拼桌子的。因為他原來坐的那位置是那對年輕情侶初識之所，今天是他們的結婚一週年紀念日……她沒有理由反對，欣然接受。

為表打擾的歉意，他要了一瓶香檳。就這樣，兩個原本毫無關係的人在命運的安排下撞到了一起。

從與絡腮鬍的談話裡，她得知了他是個葡萄酒商。不過，看得出來，他不止在葡萄酒這行業上造詣很深，對藝術也有非常濃烈的興趣，對中西文國家的歷史等知識也如數家珍……這一切，讓她傾慕不已。

這一夜，她在夜歸人待到了很晚。臨走，她還問起了他明天晚上會不會來，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後，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一連好幾個夜晚，她都來到了夜歸人。每次都是那個位置。她聽他說起了各種葡萄酒的來歷，也聽他說起了他去過的歐洲國家，還聽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一段段或有趣或感人的軼聞……

幾天之後，他第一次送她回家，兩人漫步在如水的夜色裡。他有車，可是他說他更喜歡這種漫步的氣氛，尤其是跟一個女士一起……那天，她的臉偷偷地燒了一陣。那是種喝了葡萄酒般醉人的感覺，那在流轉的時光裡相隔久遠的羞澀只有在初戀時諸多的第一次時有過。

路過一處新建的公寓樓群時，他突然念起一句讓她熟悉的話：執手蘭庭苑，見證這一世愛情童話的諾言……原來，那是路邊一塊巨型廣告牌上的廣告詞。那是她的手筆。

喜歡嗎？她輕輕笑著問道。

喜歡。只是，我已經過了童話的年齡。

不一定哦。說完，她踮起腳尖，吻落在他的唇上。他熱烈地回應著。

夜風竊笑著從他們身邊繞過，卻不小心把一路沉入夢境的枝葉撞翻，一時嘩然……

5、失憶

這是愛情吧？

週末早上，她賴在席夢思床上，嗅著他遺留在床單上的味道，像個初戀中的少女一樣問著這個自己曾經為此癡狂曾經為此麻木的問題。

廚房裡傳來了煎炒食物的聲音。很快，他就端了早餐進來。一對荷包蛋，火候恰到好處。她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溫馨的待遇。她感動得眼睛發紅了起來。她相信這是上天莫大的恩賜！這次她一定要把幸福抓住！

兩人如膠似膝地過了一段不短的幸福日子。

一天，兩人在街上散步的時候，有一個兜售黃碟的小孩靠上前來問他們要不要買。兩人拒絕了。但那個小孩還是死皮賴臉地纏著他們不放。絡腮鬍恐嚇說要報警，那個小孩急忙怯怯地求他別報警。小孩可憐巴巴的臉打動了她。於是，她心念一動就幫了小孩一把。

她怎麼也想不到，因為她這一善良的舉動，自己的幸福被終結了。

回家後，她就先去沖澡了。絡腮鬍獨自在客廳裡，無聊地打開剛才無意買下的碟片。影碟機上的畫面一下子就挑起了他的性致。不過，過了幾分鐘後，他突然呆住了。畫面裡的女人長得跟她像極了。難道是……面容相似還可以說只是一個巧合，但她左邊乳房下的那粒黑痣呢？又做何解釋？

他的猜測沒錯。她就是那個在光碟裡瘋狂尖叫的女人。

她想起了大學時的那段荒誕時光。然而，很嘲諷的是，她想不起那是哪一次？那又是哪個男人？

一場爭執後，她匆匆逃出了住處……

慌亂中，她在黑暗的樓道裡一腳踏空，從樓梯上翻滾而下後，她暈厥了過去。

一個星期後，她回到了老家。

她失憶了。她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只記得一個有著絡腮鬍子的男人給她看了一張身份證，告訴她那上面的名字和住址都跟她有關。於是，她獨自回到了老家。

每天，她習慣在家附近的街道上來回地走。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隱隱約約覺得那個街角曾經發生過一些什麼。比如約定比如諾言……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風總是躡足從窗前走過，卻每次總不小心把窗外的枝葉驚擾得沙沙作響。

雨也總是輕盈地從水墨般的積雨雲裡跑出來，在水池裡劃開一圈圈細細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