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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仲夏

我家老屋的院子裡,曾經有一棵高大的柏樹,一到夏天濃密的枝葉就直伸到屋頂上,每到這時,我就喜歡架著梯子爬上去,仔細研究那些躲在樹葉裡的蟲子。為了逃跑,它們就常常裹在繭裡掛下絲來,在半空中飄蕩。長大後,那棵樹被砍了,是在一個深秋的下午。我當時就在下面看著,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豐。

豐是我高中時的同桌,從一進校門起他就非常地惹人注目,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帥,愛臭美一點,還有就是他從初中帶上來的一大惡習;組成了全校唯一一支「恐嚇女生特別行動小組」。只要是同年級的,不管本班別班的女生都在劫難逃。雖然姐妹們當時都被嚇得尖聲大叫或是乾脆大哭,可事後也就原諒他了。

「誰叫我帥呢!」那時他坐我旁邊得意洋洋地說。

我白了他一眼,對他的臭美不屑一顧。不僅如此,他的那些恐嚇伎倆我也根本沒放在眼裡。嚇唬人,我也會呀。想當年我帶著從家裡樹上摘下來的十幾隻毛毛蟲到學校,上課時偷著玩,都把同桌小男生嚇得跳起來。

也許是開始時可以嚇唬的女生太多,或是他們覺得我很沉默一下猜不透底細,因此在課堂裡總是響起女生尖叫的時候,我的抽屜裡一直都非常平靜。我以為他們永遠都不會注意到我,我和豐之間也永遠只是同桌,直到那個初夏的一天早晨。

我一向喜歡在上課鈴響起的前一秒鐘衝進教室,鈴聲剛落,書就已翻好在桌上了,其中一個經典動作就是拋開課桌的蓋子就把書包往裡面扔,揚起那麼一點點昨天值日生留下的灰塵。今天衝進教室的時候課堂裡比平時安靜很多,同學們都早有「預謀」地等著看熱鬧。好朋友劉薇一看見我出現在門口就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哪有功夫理她,第一節語文課,陳老師就跟在我後面呢!

我想這個經典動作今天在豐的眼裡一定很漫長吧:我慢鏡頭地拋開課桌蓋子,再慢鏡頭地把書包扔下去,幾隻預先放在屜斗裡的半大老鼠被我的書包一砸,紛紛尖叫著從裡面竄出來,世界這才恢復了正常。有一隻還爬上我的書包,慌慌張張地看看四周的風景,才又一跳,沿著桌邊徑直往前面去了。前面坐著膽小的王雪燕,正回過頭來,一看見那隻老鼠慌不擇路的兩隻小綠豆眼就認定了它是要往她身上跳,立刻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另幾隻老鼠也在教室的其它地方啟動了尖叫系統,教室裡立刻一片混亂。

我用手摀住了嘴,豐已經在偷著樂了,然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吵什麼?」陳老師威嚴地站在門口。

「陳老師!」我大叫,眼睛惡意地看了豐一眼。

「什麼事?」

教室裡立刻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望著我,陳老師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比別的老師更讓人害怕的班主任。

「我的車鑰匙忘取下來了!」我說完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我的鑰匙是真忘了取下來。

氣喘吁吁跑回來時陳老師已經在上課了,他一揮手,我就聽話地坐回到自己位子上,仍然喘著氣。豐看我一眼,想跟我說什麼,我沒理他。

「不是在操場跑了圈四百米回來的吧?」下課後劉薇問我。

「沒,車鑰匙是真忘了取了。」我說。

她根本不信,還故意戴有「色「眼鏡看我:」這麼幫著何豐,是不是——」

「什麼啊?」我懶得理她了,自顧自往教室裡去。她看我生氣了,才趕快拿好話哄我。

第二天,教室後面黑板上出現了一則通告,很難看的字:

各位同學:

鑒於昨日李欣同學的仗義行為,我們「恐嚇女生特別行動小組」經過開會討論,決定停止對李欣同學的恐嚇行為,以此表示對李欣同學的感謝。

此通告三個星期內有效!

恐嚇女生特別行動小組

上面還加蓋了一個手畫的歪七扭八的「恐嚇女生特別行動小組」公章。

除了遲到的人,我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則通告內容的,弄得劉薇拚命在上課時對我擠眉弄眼,還被老師罰起來回答問題。一到下課同學們就擠在通告前議論紛紛,我跟在後面對那幾行慘不忍睹的字欣賞了好一會兒,心裡盤算著,拿起粉筆橫批一條:李欣小姐本人並不買賬,有什麼招就使出來吧!學陳老師的樣子一丟粉筆,瞧,光這字就有氣勢多了!

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兀自點著頭,好像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又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瞪他一眼,在他旁邊坐下。

「放學後你別走,我就不信嚇不倒你!」他突然低聲惡狠狠地來一句。

嘿嘿嘿,我偷偷竊笑,打到你祖師奶奶家裡來了。

劉薇聽說豐他們會在放學後嚇唬我,立刻伏義地說要陪我奮戰到底,還跑出去買了一大堆好吃的回來說是養精蓄銳,那架勢像是要過節。放學後豐和兩個「小組成員」出去了,走之前來一句你要跑了就不是英雄好漢!

我才不要做英雄好「漢」呢,我和劉薇很勤快地幫值日生打掃好衛生,就坐到一起大快朵雞,還時不時猜測下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們。劉薇既緊張雙興奮,咯咯地笑個不停。可東西吃完了,天也黑了,我們開了教室的燈,他們還沒來。算了,我拍拍手站起來,不跟這幫膽小鬼玩了。劉薇只好掃興地站起來,和我一起收拾好書包,熄燈出教室。我走在後面,故意把沒把門鎖上。

「嚓——「左邊突然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轉眼就消失了,隱約覺得白光後面有白晃晃的東西鬼影一樣晃了一下。劉薇一下抱緊了我的肩,驚恐地尖叫一聲,書包掉到地上。

「嚓,嚓——「緊接著右邊又閃過兩道白光,劉薇簡直要跳起來:」媽呀,誰呀!」

我也跟著尖叫一聲,然後迅速瓣開劉薇的手,悄無聲息地退回教室裡。

「哈哈——」兩邊突然響起豐他們幾個的笑聲,「怕了吧?」我知道他們已經圍攏過來了,打火機的光亮了起來,豐的聲音奇怪地來一句:「咦,那丫頭呢?」

我悄悄按亮了教室的燈,然後快速躲到開關旁邊的課桌下面,這裡離門很近,方便出去。

「好啊,躲到教室去了!」幾個人蜂湧而進。

我看見他們三個好笑地批著白布單,每人手裡拿著個相機。怪不得,原來是拿閃光燈的光來嚇唬我們。我差點笑出聲來,他們卻沒看到我,眼睛忙著看教室的燈和後面去了,只有一個人的腳差點踢到我。我趁他們向教室後面走的當兒偷偷溜出去,在他們正奇怪我怎麼不在時又按熄了教室的燈。讓我很內疚的是,最先一個叫起來的又是劉薇。

「怎麼回事,停電了?」他們議論紛紛,聽起來已有點穩不住陣腳了。

「肯定是李欣那傢伙搞的鬼!」豐大叫起來,我馬上在窗戶下面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然後躲到門旁等著。

如願以償,第一個衝出來的果然是豐,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搭到他肩上,嘴裡尖尖地哼出一聲:「鬼來了!」

「啊!」豐終於大叫一聲,跳起來。

我已經笑得快蹲到地上去了,劉薇衝上來拚命打我,嘴裡又驚又怕地叫著罵著。

「大哥,我服你了!」豐呆呆地站在原地,終於說出一句。

就這樣,豐的「恐嚇女生特別行動小組」解散了,我也從沒在別人面前炫耀過我的「戰績」。

從此,我成了豐的「大哥」,那時我聽著還很得意呢。而且更讓人得意的是,豐對我這個「大哥」很關心照顧,每天我在上課鈴響起前衝進教室時,就會看到桌面光亮亮的,是剛擦過的樣子。看我進來,他會很慇勤地說聲大哥,請坐。我臉皮厚,也不客氣。開始時是覺得好玩,後來是習慣,很多時候,還會利用課間十分鐘時間和他一起衝到學校對面的包子鋪去買我最喜歡的大肉包子。看我吃得那麼貪婪,他就會嘀咕:「大哥請注意點形象,這樣子會失去威信的。」

我白他一眼,繼續吃,他就在一邊偷著樂,也不知樂些什麼。

放學時,我身邊算是多了個保鏢。劉薇不知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我一直都沒發現,因為騎在自行車上,我一門心思想的是怎麼去抓豐的車龍頭。他很滑頭,總是能找到機會湊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車把搖幾下,並在我反擊之前成功撤退,然後哈哈大笑。我當然不會罷手,於是在下班放學的車水馬龍中,我們倆歪歪扭扭的車龍頭總是招來很多嗔怪的白眼。他吐吐舌頭,乾脆一踩腳踏,鑽進車流縫裡往前衝。我沒那本事,只好在後面乾著急。

那段時間很開心,我又從沒意識到自己的開心,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有一天豐沒有來上學,從別人口中知道他請了病假。我四處找,總算在人堆裡揪出劉薇,要她下午陪我去看豐。放學後,劉薇抱著書包坐在我車子後座上,嘴裡嘀咕著:「你也真夠大膽的,這個時候去看何豐。」

「怎麼了啊,他不是病了嗎?」我不解。

「大家都在背後說你們在談戀愛呢,連他爸爸媽媽都知道了,聽說昨天還找過陳老師!」劉薇終於說出來。

「啊?「我驚得車子差點倒掉,劉薇嚇得一個勁兒叫。

我停下車,認真地問道:「劉薇,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聽班長說的,當時她就在陳老師辦公室裡。陳老師人挺好的,說這是孩子們的事,他們這麼大了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後來呢?」我急忙問。

「後來他媽可激動了,說要是老師不管她就讓何豐轉學?」

「啊?」我又是一驚,大熱的天,背上卻涼涼的。

「誰知道他今天是不是病了,」劉薇低下頭嘀咕著,「說不定是在寫檢查呢。」

「我去找他媽媽!」我很衝動。

劉薇立刻拉住我急道:「找什麼呀你,找到了也說不清楚!」

我想想也是,一下就覺得垂頭喪氣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到特別難受,卻又不願意說出來。劉薇好像特別理解我,也默不作聲,兩個人各自悶頭回家。

第二天,豐來上課了,雖然依然幫我擦了桌子,臉上卻沉沉的,沒有跟我多說一句話。我坐下時盯著他的臉看了他好半天,至於嗎,我還沒承認自己是在和你談戀愛呢。於是轉回頭一直看著黑板,整一天沒再理他。他就低著頭,一直那麼低著。

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一直也想弄清楚我和豐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呢,我問自己,卻怎麼也問不出答案。問不出答案就乾脆請病假回家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想,正好不用對著豐那死氣沉沉的臉。

天已經很熱了,我煩得一下從床上爬起來。

院子裡的那棵老柏樹濃密的葉子早已伸到屋頂上,許多鑽在軟繭裡的蟲子拉著白亮的絲從枝葉中掛下來,隨風輕輕蕩著,童年的記憶一下清晰地湧上心頭。我有點興奮地搬來梯子,撐把傘,找來小時候用過的「工具」爬上屋頂。媽媽覺得奇怪,站在梯子前問我我也不答。

玻璃小盒子、風油精、放大鏡一字兒排開,天上的太陽真好,我開始用筷子在樹葉中找那些蟲子,抓出一隻就放進盒子,又抓出一隻再放進盒子,直到有七八隻了才停下手。然後倒風油精,全部倒空了就把盒子移到太陽底下曬著,看蟲子們在盒子裡滾來滾去,時不時用筷子拔弄拔弄。小時候就是這麼玩的,只是那時不怕曬,現在長大了,得撐把傘以防把皮膚曬黑了。

「小欣,快下來,有同學找你呢!」媽媽在下面叫我。

我懶懶地把頭湊到梯子旁看下去,媽媽旁邊站著豐,手背在身後沉靜得像個大人。我示意他上來,就自顧自看我的蟲子去了。他爬上來,蹲到我旁邊,太陽大大地照在他身上。他問我在幹什麼,我說在過家家,他就笑,接著看。我把放大鏡放到盒子上方,把光聚到蟲子身上。

「我要轉學了。」他突然說一句。

我的心一跳,嘴裡卻平靜地問:「是嗎?」眼睛沒有看他,覺得自己也很像個大人。

「這個——送給你!」他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張折疊卡片,遞到我跟前。

我接過來,剛想打開來看,他立刻制止我說:「等我走了你再看。」

然後他爬下樓梯,向媽媽道別後就走了。

我迫不急待地打開卡片來看,上面寫著:那天,媽媽叫我寫檢查,讓我以後不再理你。可是我寫不出來,所以就只能轉學了。

字很難看,我躲在傘下哭了。

豐走了,帶走了我的十七歲仲夏。但是在以後的每一年,夏天還是會來,等我逐漸長大了,這樣的少年情懷,依然被我珍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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