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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晴樺(化名)
-性別:女
-年齡:43歲
-學歷:本科
-職業:醫生
和以前來講述的人不同,晴樺(化名)沒有絲毫打扮過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倦擔低低的髮髻懶散地窩在頸項後面,手提包從肩上滑下,慵懶地挎在手肘上。她揣著沉重的心事從外地來找我,因為她即將要做出一個決定——與她已經共同生活了19年的丈夫離婚。我看著她:她和許多預備離婚的女性不一樣,沒有氣恨,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自怨自艾,相反她很平靜,平靜中甚至還有留戀。
晴樺說他們六十年代人的感情是我們現在的人難以理解的,我說:「感情會因時代的變化表現得不一樣,但是它的真實本質是無法改變的。」她像是被我說服,故事從她口中輕輕吐出。
那段歲月,那個人
我的機遇很好,讀書時正逢國家恢復高考。憑著一股子鑽勁兒,最終考上了一所醫科大學,成了恢復高考後的首批大學生。大學期間,我們被安排到農村鍛煉和實習。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無論是最初對知青生活的新奇,還是後來所經歷的辛勞與艱苦,對我都是很新鮮的體驗,尤其值得我慶幸的是,在那裡,我遇見了瀚明(化名)。
他是另外一所重點醫科大學的學生,和我下放在同一個村子裡。閒暇時,我們一堆年輕人就聚在一起聊天,生活也因此變得有色彩。瀚明是一個胸懷大志,對生活充滿激情的人,我被他身上那股樂觀向上、積極拚搏的精神所吸引,漸漸愛上了他。可是,那個年代,愛情是朦朧的,隱晦的,不像今天這樣直截了當,尤其我又是個女生,需要自尊並因此而矜持。於是,大家在一起談的都是理想、抱負和友誼。
說到這裡,晴樺笑了,那笑裡有懷念也有沉醉,淡遠而甘甜:「那時候的想法現在看來很天真,可是真的很美,很美。」她看著我,似乎希望她的眼睛可以回放那時她眼中的世界和人生,而我看到了她眼裡的澄澈,這是她這樣年齡的女性所少有的,因為人到這個年齡,年少時對理想愛情的嚮往多半被現實生活消磨乾淨了。
有一天,我們下地除草,那塊地可能閒置了很長時間,草都長得齊腰深了。看來任務夠重的,大家都賣力幹活。突然我感覺後背一陣巨痛,禁不住叫出聲來。臨近的同伴急忙過來看我,原來是被野蜂蜇了。我說沒事,其實,我的後背還在鑽心地疼,而且渾身發麻,我感覺人有些飄了。瀚明聞聲趕過來了,他幫我檢查後背,發現被蜂子蜇的地方已經腫得老高,他很快判斷,是只毒蜂。一聽這話,我整個人都軟了,然後就失去了知覺。我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瀚明,另外幾個女伴也守在我身邊。她們跟我說,如果不是瀚明及時背著我,一路狂奔,送我到這間鄉村醫院,現在我可能已經沒命了。
我滿懷感激地看向他,正碰上他關切的眼神在看我,我忽然覺得心裡滿滿的,又喜又悲。喜的是在偏遠的鄉村遠離父母親人,可是有一個人關心我,疼惜我;悲的是返城的日子正一天天臨近,而我們一旦分別,就永不會再見。
終於,離別的日子到了,我們互相留了通信地址,以便日後聯繫,但我知道,我和瀚明相隔那麼遠,而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只是似是而非而已,還能期待重逢麼?
「回校後,我經常回憶起這些,懷念那段歲月,更懷念那個人。」我看晴樺,晴樺卻低著頭看手。
一到富貴便相忘
我怎麼也沒想到,老天有眼,大學畢業後,我們居然被分配到了同一個單位。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我簡直要壓不住心中的狂喜了,我想喊想跳想找一個人擁抱。
然後,順理成章的,我們戀愛了,結婚了。那是1985年,條件很差,我們的婚禮又小又簡單,可是相愛的兩個人即使什麼都沒有,也是惹人羨慕的。婚後,我們兩個人勤奮工作,互相體恤,不久,又有了個可愛的寶寶。我每天下班回家打點家務、照顧孩子,他也幫著做做飯,洗洗衣服,生活是那麼地有滋有味。
晴樺忽然停下來了,她看向窗外,很久才重新收回目光,她努力地笑了一下,可是笑容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因為過硬的醫療技術和極好的人緣,瀚明受到了領導的青睞和同事的推崇,他一路提升,從科室主任到醫院副院長,直到最後被提升為院長。接到這個消息,全家人都高興極了。
我還特地買了他愛吃的菜,備了酒,在家給他開了個「慶功宴」。可是,我沒想到好景不長,自從升為院長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眾人的抬愛、吹捧,讓他滋長了很強的大男子主義,家務事他再也不操心了,還說:「一個大男人做這些事?好歹我也是個院長,傳出去像什麼話!」
當上院長後,他的應酬比原來多了許多,我們夫妻間的溝通少了,慢慢的,流言蜚語也傳出來,而他則是整天整夜不回家,彷彿要向我證明這些風言風語是真的一樣。
好言相勸、威脅警告和大吵大鬧,我都試過了,他就是不改。起先我哭著跟他說,我不能忍受一個人在家等他,他還會心疼我,收斂幾天,可是過後,他一如既往,他深深地沉進了他高高在上、富貴享受的生活裡去了。
很多次我想離婚,可是都下不了決心,捨不得過去的那段感情,更捨不得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小家,還有可愛的孩子。可是瀚明似乎毫無愧意,這樣的態度讓我的心越來越冷。
當我再也無法忍受他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席的時候,我向他提出了分居,並且要求6歲的兒子在分居期間跟我。
我以為這樣一來,他會因為捨不得我和孩子而痛改前非。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了,我一下子跌入了萬丈深淵,我怎麼也不能接受,他對我對孩子毫無留戀。
「其實也不怪他,30多歲就做了地方醫院的院長,真是少年得志,很容易被成功沖昏頭腦。而我,又不會疏導,我的強硬只會讓他更反感我,想擺脫我,因為堂堂一個院長被老婆轄制,傳出去他會覺得特別沒有面子。」晴樺此時的大方寬容讓我吃驚。
相見不如懷念
我們一分就是一年多,孩子跟我,他一個人搬進了集體宿舍。我家離醫院只有五分鐘,上班則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很尷尬。可孩子每天都要見爸爸,不准見,別人會說我太心狠;准見,我心裡總是疙疙瘩瘩的。有一天,他先接了孩子,然後父子倆一起等我。
送我們回家的路上,他忽然說,人真的很奇怪,在一起又打又鬧,可真的分開了,又牽掛。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看出了他的悔意,他看出了我的不捨。他跟我說,那一會兒他是鬼迷了心竅,現在後悔得不行,其實分開一年多,我也看到了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家也沒有一個家,心裡也覺得不是滋味,但一想他從前的所作所為,就又狠下心來不理他。
「到最後,為了孩子,我們還是搬到一起了。」晴樺搖搖頭。似乎是後悔,似乎是埋怨。
重新搬到一起,我們定了口頭協議,他再也不大男子主義,好好顧家,再不讓我一個人孤單等他。可是,天知道,他的「悔改」居然沒堅持上兩個月。我不能相信,那個信誓旦旦要重新開始新生活的人,就是這樣開始新生活的。
我覺得是徹底地被打擊了。我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著委曲求全的生活。
有時候我暗想,要是瀚明不是那麼自我,我們會過得很好。這樣想著,自己就又原諒了他,盼著總有一天他能回心轉意,這顯得很阿Q。
2000年開始,瀚明迷上了網絡,白天在單位,晚上在家,總在網上,懶得跟我說話。他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得反覆無常,前一天還鬧著要背我下樓,可後一天就不見蹤影。兒子現在已經住校,我是很怕孤獨的人,但瀚明總是把我一個人晾在家裡。
「從心底說我不想離婚,我想做個從一而終的人。而且我也是40多歲的人了,這個年齡也不是個適合離婚的年齡。可是我真的不想再這樣生活下去了。」晴樺說話的語氣平靜,但她放在桌上的手卻微微地顫抖了。我心底湧起一陣酸楚。
[記者手記]白頭
頭髮變白,如果不是刻意去染,那多半表明了人的衰老,這就難怪李白要「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了。可是在各種關於婚姻的祝福語中,結婚的人最愛聽,恭賀的人也最愛說的一句話卻是「白頭到老」。
同是白頭,一個悲,一個喜,區別何在?
記得有一次走在路上,看到一對老年夫妻,兩人白髮如,扶持而行。身邊路人無不腳步匆匆,只有他們步履蹣跚。可是大家從他們身邊經過,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然後臉帶笑意,眼含溫柔地繼續行進。老是不可避免的,幸好還有個人在身邊相依相伴!
白頭到老最大的敵人該是離別了,否則辛棄疾一句「若叫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也不會讓許多人生出「於我心有慼慼焉」之感。離恨倘是因為外力,便也罷了,但如果如晴樺和瀚明的故事這樣,是因為瀚明的不在乎,才導致晴樺在43歲的年紀還選擇義無反顧的離婚,那才真是叫人心痛。
金庸在《射鵰英雄傳》裡借瑛姑的口讀過一首《四張機》,其中有一句「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最是使人印象深刻。其實,可憐的從來不是白頭,是不能雙飛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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