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那些往事

老師，今天就對你說吧，其實我早就想跟你好好聊一下了，但終是害怕，雖然你曾經說過，你或許是一個孩子，一個老人但決不會是一個成人，但知道嗎，我最怕的就是成人這兩個字，要知道，「大人們」都喜歡用所謂的愛、關心、為你好等等的字眼，做出讓孩子恐懼的事情，或許事情的後果是好的，但是那種如同「欺騙」的感覺卻讓人刻骨銘心，讓人在骨子裡怕起。（上面講的希望老師不要介意，但我終是無法將老師當成是同輩人，感覺定位還是長輩，可能是我的成長的所謂大人世界教會我的，你呢，會是那個特殊的例子嗎？） 我希望跟老師談，因為我現在真的，真的走在岔道上，霧濛濛的一片，讓人看不清路。我的人生已經有那麼一次空白得讓人措手不及的五年，我不希望再一次的走錯……

一個是我的生父，他在我初二的時候去世的。他去世前的前一天在病床上看著我的那一眼我沒有辦法忘記。

2000年吧好像，其實，說起來，可能我是世界上最不孝的女兒，因為我總是不願意去記得父親的忌日，可能當時的我混混沌沌的什麼也不想知道吧，接著我就更不願意去記得。2000年的暑假，爸爸，居然生了一次大病，原以為像高山的他，是永遠的樹立，而向水一般的母親是那麼的柔弱，但這座山有一天真的會對我說，他要塌了……挺難接受的，總是對自己說：要堅強，做人要為活著的人而歡笑，不要為失去的人而哭泣，但卻永遠的記得，早上的一個電話：郭郭，要堅強，爸爸死了……我永遠無法接受，自己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眼，跟他說最後的一句話，第二天，等著我的是已經哭成淚人的母親，剛下飛機的爺爺、奶奶，以及那具僵硬的屍體。我真的無從選擇，笑似乎是我唯一可以為他們做的，但現在的我很後悔，原來當時沒有哭出來的後果是空洞的五年。

爸爸，我這輩子唯一會這麼叫的人，他大概多高，我不知道，但記憶中似乎總是那麼高，童年的時候，我喜歡被他抱起，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那雙手很溫暖，但卻充滿繭和傷疤（爸爸是機械工程師，一輩子都在跟機械打著交道，記得媽媽說，爸爸曾托夢給她，讓媽媽將他工作時用的證明燒給他），他的那雙眼睛，我印象深刻，好像鷹，溫柔的注視著我，但有什麼小動作，真的逃不過，好像他已經知道了所有，記憶中爸爸從來沒有罵過我，就算是我那時考試考砸鍋了，他也是坐下來跟我談為什麼會考砸或是做錯什麼題？他那時的眼神很溫柔，但是也帶著嚴肅。但最後的一眼，很奇怪，心裡深刻感覺到的卻不是很深很銳利很溫柔或是很嚴肅或是很複雜的一眼，它居然讓我感覺到的是一種純粹，單純的快樂，那種彷彿在眾人中認「你是我女兒」的那種興奮。那一眼我看到了純粹，就好像是一個被禁錮的人在密不透風的牢房中從門縫中唯一漏出了自己——眼睛，他在述說的是他唯一的理智，在生命的最後。

那如山中泉水般的一眼，我忘不了，一直深埋在記憶的根處，但我看不明白。

第二個是我的爺爺，他也在近期去世了，而且我又是不在他身邊，又是一個電話，又是別人（不是我的家人）的聲音說：你是郭郭嗎，你爺爺昨天晚上過世了……（正在打字的我開始討厭電話這種現代通訊工具了） 。

在公車上，因為暈車我的頭一直是低著的，朋友坐在我的身邊，爺爺坐在另一邊，朋友對我說，我爺爺一直在看著我，我抬起頭，爺爺馬上將頭轉到了車窗外，但就是那一瞬間，我看到了那一眼，好深的一眼，深得我到喘不過來氣，像海一般，滄桑，深邃，帶著海一般的鹹味，有淚的味道。讓我感到了無法承受的重量。

雖然上帝給了人類語言

讓人懂得如何去交流

但有的很多話卻是無法說出

他們匯成了我們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們想說的是什麼，但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很想明白。

特別是在某一天，我對自己問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現在不知道今後我應該怎樣走的時候，我很想知道他們的那一眼包含的是什麼，我很想知道，我現在到底應該堅持些什麼，我值不值得去堅持，能不能夠去堅持。

老師，同樣作為一個父親，請你告訴我，你會說什麼？雖然這個問題我可以問老豆（我現在的繼父，真的很不錯，對媽媽好，對我也不錯，還有個頑皮可愛的又可惡的弟弟，現在快三歲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問他，雖然我已經將他看成是父親，但是我很想知道我爸爸對現在的我會說些什麼？我應該如何去選擇？

人生的路有很多，但不同的是眼前的路是可能的，而另一條路則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在於它的確存在，但卻遠在天邊，雲霧寥寥……我可以選擇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