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為人師

幾年前，伴著濃濃的紫荊花香，懷著對校園的絲絲眷戀和更多對未來的憧憬，我離開了學習、生活四年的大學校園，成為一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應該說，我是幸運的，比起複雜的社會，大學校園就如一方淨土。生活對於我猶如一首悠揚的樂曲，平靜卻不乏內容。

當我帶著滿臉的稚氣、心如鹿撞地站在講台上，望著那一雙雙求知的眼睛時，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已從一名學生成為了一名中學教師，從此，我就要站在這神聖的講台上傳道，授業，解惑。

想起來令人捧腹，由於是第一天上講台，為了給學生留—個好印象，那天的我特意穿上一雙新買的高跟鞋，結果卻由於緊張、在忙亂中一腳踩空，失了重心，狠狠地摔了一跤。雖然，學生們都用關切的眼神望著我，絲毫沒有嘲笑的味道，但仍令我尷尬之至，以至以後進入這個班的課室心就發毛。

第二年，我接手他人第一次當班主任，而這恰恰是我任教第一天鬧出摔跤事件的班級。雖然知道這個班記錄不是很好，但初生牛犢不怕虎，我憑著年輕人的信心與激情，決心無論如何要帶好這個班，並相信有能力解決所有的難題。直到有一天，上課預備鈴響後，我拿起教案走向教室，卻見我班的小飛全然不顧上課的鈴聲，仍在課室外興致勃勃地打著籃球、渾身大汗，像剛從澡盆裡撈出來似的。小飛個頭不高，身材清瘦，非常任性，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總是流露出不馴的神情。可以說他對學習毫無興趣，但對籃球卻出奇的酷愛，幾乎達到了癡迷的程度。看見我，他立馬一溜煙地抱著籃球進入課室，可人卻沒有立刻安靜下來的意思，不時晃晃頭上的汗珠或伸伸腿挺挺腰。我非常生氣，激動得連責罵的聲調都變得尖銳起來。然而，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小飛似乎完全不吃這一套，一雙倔強的眼睛逼視著我，頂撞的聲調比我還高，脖子上的青筋顯而易見。這時，課室裡安靜得幾乎聽到呼吸聲，全班的學生都用驚懼的眼神等待我的反應。年輕氣盛的我無法法台，只能用更尖銳的語言、更高的嗓門將小飛壓祝慶幸的是，小飛沒再與我對抗，否則我真是難以控制局面。自然，那一堂課上得了無興致。

這件事以後，我的臉上不再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寒霜，加之關於班上紀律鬆散的投訴總是不斷，因此，只要一踏入班裡，我就不由自主地惱火，感覺自已就像一顆炸彈，隨時可以點燃引爆。慢慢地，班裡的學生也知道我不太喜歡他們，再加上這些學生正處於心理逆反期，因此，對我頒布的一些班規明顯地表露出牴觸情緒。為了管好這個班，我只能用更為強硬的態度支面對，以至於許多學生在背地裡都稱我專制，甚至一些好學生也對我頗有微詞。面對這些，我傷心難過，很少流淚的我背地裡不知哭了多少回，不明白滿腔的熱情為何換來如此回報。

當然，倔強的我是不相信失敗的。我決心從最棘手的問題——午休紀律抓起。以往由於沒有嚴格的紀律管束，那些調皮的學生就如脫韁的野馬，到處遊蕩。於是，我下令除非有我的批准，否則留校學生午休時間不得擅自離開課室，只能在課室裡午休或學習。可以說在相當一段時間裡倒也風平浪靜，一些調皮的學生似乎也收斂了許多，可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更大的風波卻在後頭。

那是一個炎熱的中午，悶熱的天氣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仔細地翻閱著一份份每週一次的家庭聯繫簿，為了管好這個班，我犧牲了午休的時間。這時，值日生走過來向我報告說小飛整個午休時間都不在課室裡，而且沒有請假。由於我對小飛早有成見，一聽更是火冒三丈。小飛一回來，我就立刻把他揪到辦公室。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我已經可以肯定他是去打球了。在我的連聲責問下，小飛倒是有問必答，振振有詞，還說午休不許出去是專制，是沒有人權的表現，自己是言人所不敢言。望著小飛那找不出一絲悔意的倔強眼神和滿臉的不屑，我真弄不明白他的腦子裡除了打球和歪理外，還有什麼過人之處？而那一次又一次的不及格似乎永遠無法震撼他的心靈，硬是讓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承受力。盛怒的我已無法冷靜思考，而小飛的態度更讓我無法忍受。我狠狠地瞪著小飛，冷冷地說：「你除了打球還能幹什麼？看你這副樣子，恐怕是連球也打不好……」小飛的臉色一剎間變得鐵青，沒想到這句話竟能如此地觸動小飛。隨後，為了期末能出好成績，我還對全班宣佈：「禁打籃球一個月。」這一禁令立刻引來了小飛更大的敵視和其他籃球迷的強烈不滿。平時這幫打球迷大多是一些調皮搗蛋的傢伙，這回乾脆聯合起來造反了。那種局面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最後竟還鬧出罷考音樂課的事件。面對這一爛攤子，我剛上任時的那股幹勁、熱情一下全沒了。整個人像癟了的氣球。幸好級長和其他的班主任在這關鍵時刻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及時幫我化解了這一矛盾。

從那以後，我對小飛是既恨又怕，更厭惡他的眼神，甚至對整個班的學生也產生了不想面對的感覺。然而，讓我更想不到的是小飛這個調皮的學生卻著實讓我感動了一回。那是在一場學校舉行的籃球賽上，全班學生竟無一缺席地都來助威，為得分歡呼，為失誤頓足。而小飛作為我們班的代表，更是不顧仍在流著血的傷口在球場上飛跑著。看著小飛在球場上矯健敏捷的身姿和專注的眼神，我的心弦被扣動了……

然而，正當我對這個班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發現小飛也有他可愛的一面的時候，我卻因種種原因不能再擔任這個班的班主任了。一天，小飛在操場上叫住了我，低聲對我說：「你不再做我們的班主任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我其實不想頂撞你……」那一刻我竟發現小飛的眼神是那樣的純潔和真誠，我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神竟出自小飛的眼裡。一個曾令我深惡痛絕並認為無可救藥的學生。我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

雖然沒有任何人批評過我，責備過我，可是多年過去了，我的心仍隱隱作痛。

偶然間看到斯賓塞這樣一段話：「野蠻產生野蠻，仁愛產生仁愛、這是真理。待兒童沒有同情，他們就沒有同情，而以應有的友誼手段對待他們是培養他們友誼的手段。」我終於明白那深深的憾意是為了那份沒有付出的仁愛和同情。年輕的我更多的是躁動和盲目的熱情，獨缺少了那為人師應具備的慈愛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