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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亞蘭既不同級也不同系。有一天傍晚,我買飯回來,剛進樓道,就聽到一陣暢懷大笑,那笑聲發自丹田,蕩氣迴腸,不知什麼樣的女孩才能笑成這樣,與這笑聲擦肩而過的人肯定會被感染,我忍不住回頭去看,當時,就有人介紹,這是外語系的亞蘭。
亞蘭是山東人,身高馬大,人很熱情,總愛睜大一雙眼睛,對所有問題都冠之以:「是嗎?」「真的?」滿眼都是鴻蒙太初的好奇,其實,等你回答時,她早不知把話題轉哪兒了,那是她的感歎詞,相當於今天的「哇賽」。
那年,我有一個親戚在學校執教鞭,分了一間房子閒置,就搬去祝正巧亞蘭也在那座樓上,出出進進總會碰面,亞蘭的宿舍便成了我三天兩頭必要光顧的地方。
亞蘭巴掌大的屋,一進門就是滿牆的賀卡,不知道的會以為進了賀卡專賣店。牆上還有一張洋哥洋妞擁抱在一起的大幅彩照,小男生看了會拘緊臉紅,我至今還記得那妞兒的眼神,很世紀末,很COOL,掛在亞蘭常常掀起笑聲的屋子裡,反差極大。
亞蘭和我一樣都是上選修課比上必修課認真的人。她喜歡算命,那是她的第二學業,案頭上除了6大本《現代英語用法詞典》就是《易經》、《手相與面相》等,算命的話題能把她從最火燒眉毛的事情裡拽出來,她常常手裡掂著幾枚硬幣,唸唸有詞地隨手一拋,這邊就忙著翻卦書,什麼「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什麼「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臉色隨卦相而變,好卦就是一陣朗朗大笑,笑得滿室陽光震盪,壞卦就唉聲歎氣,乖乖嚨地咚,又走背字了,招誰惹誰了?她算自己的婚事要過30才有眉目,30之前絕對沒戲,就這卦鬧的,亞蘭對男生一概無視性別,有人主動進攻,她則堅壁清野,認定了談也白談,投入半天,沒有收成,違反經濟學原則。我那時恨透了這類經濟學原則,覺得那是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利益的賺便宜學問,太急功近利。而她卻堅信算命能讓人少走好多彎路,要是懵著頭瞎碰亂撞一不留神就「忽剌剌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滅」了,那時再修改,悔之晚矣。
亞蘭的固執常讓我哭笑不得,這《易經》是變化的學說,易者,變也。到她這兒怎麼整個成了一死理?要是人的命運都這樣胡亂撒把硬幣就定了,那人一生下來就撒上一把,然後像進不進大觀園都「癡」心不改的劉姥姥那樣守多大碗吃多大的飯算了,還頭懸什麼梁,錐刺什麼骨?
嗚呼!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霄漢泥塗,無非前定,乘除加減,上有蒼穹。磚兒何薄?瓦兒何厚?蘿蔔白菜也好,甲魚牛蛙也罷,嘻嘻,都在老莊那兒「齊彭殤,一死生」了,棧道陳倉橫豎都是一個過,心裡沒鬼,鬼奈我何?算它做甚!我嘲笑她:你這不是算命,你這是算出個假命來照著過,把真命給耽誤了。
亞蘭理直氣壯得很: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命就那樣,該下到我頭上的雨決不會落在你頭上。嘿嘿,俺就偷著樂,雨不落也就罷了,也是老天爺哪天高興了下鈔票,還是均勻點好。
不知算卦與男人是什麼關係,亞蘭第一恨食堂的飯,第二就恨男人。我常常被她一頓又一頓教誨著不要相信天下的男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真的1她的語氣十分佈爾什維克,在斗室裡走來走去,一付過來人的樣子:「以後你就明白了。」不解恨的時候,她還會用手指點著我的額頭,用力迸出一個字:傻!
我那時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周圍的男人除了老爸就是哥哥,就算身邊有一兩個擾亂生活秩序的,也都是從建立良好關係的目的出發,實在不知男人壞起來會是什麼樣,令人不解的是亞蘭也是福窩裡長大的,為什麼那麼恨自己的另一半呢?可看她在男人面前哈哈一笑也是四海一家皆兄弟的樣子,很討人喜歡的呀。我得意地看出她在暗戀自己的師兄,雖然那人逃到大洋彼岸混綠卡去了,但亞蘭還是一有風吹草動就「疑是故人來」,一說起師兄,「男人不是好東西」的硬繭,就讓她那溫柔的表情給咬破了。那時的我在亞蘭眼裡確實很傻,她誣陷我無知得不知這險惡的世界上誕生過原子彈,還對不止一人散佈此謠言,害得我有一陣老要驗明正身:誰不知世道險惡?李東寶在《編輯部的故事》裡早就說了,這人一生下來容易嗎?打在胎裡,就隨時有可能流產,當媽的一口煙就有可能畸形,好容易扛過10個月出來了,一不留神還得讓產鉗把腦袋夾扁了。嘿嘿,都躲過去了,小兒麻痺、百日咳、猩紅熱、大腦炎又在前面等著,哭起來嗆奶,走起來摔跤,摸水水燙,碰火火燎。鈣多了,不長個,鈣少了,羅圈腿,總算混到會吃飯能出門了,趕上個災都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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