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最後的花朵

古人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這是教人世故的，目的是為了少走彎路更好地生存。我年輕的時候，卻對此不屑一顧，偏偏喜歡做一些出格的事兒。比如說，在大家眼裡，螞蟻崇尚團隊精神，是集體主義的典範。我卻見不得它們，彷彿有世仇之恨，說不清為什麼，所以採取的手段相當極端，一燒二灌三挖，具體選擇哪種手段，要視當時的情況而定。如果在荒野，我會找來許多荊棘堆在螞蟻洞上，將其燒成一片白地；如果在河邊，我就會往洞裡灌水，可以花去整整一天時間；如果手頭恰好有鐵鍬或砍土曼，這最稱我意，我會用“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氣概，以挖人三代祖墳的方式，徹底把螞蟻洞翻個底朝天，然後像烤羊肉串似的將蟻後和蟻卵用草刺穿起來烤熟了吃，這時內心會湧起一陣陣自慰般的快感，恍若自己主宰了一切。

說到自慰，這是我年輕時尋求愉悅的一種方式。那時我性格乖張，空閒又多，不知怎麼消磨，每當無聊之極，下身就會莫名其妙地鼓脹，於是用狗肉朋友傳授的招術敷衍一番。這種做法不知算不算性愛即有趣，反正只要我感到無聊，就喜歡和荷爾蒙稱兄道弟，因為它能給我帶來實實在在的快樂。那時我經常處於無聊狀態，所以次數很頻繁，搞得自己整天腳底踩棉，跟夢遊似的。幹這種事兒，自己可以完全做主，沒有誰吃撐了來管閒事，否則可以起訴他侵犯隱私，這一點對我很重要。人生在世，能自己做主的事兒少得可憐，只要能隨心所欲，犧牲一點健康算什麼。

我年輕的時候還喜歡玩誘姦的把戲，秋末冬初牽條母狗去野地勾引公狗，等那玩意插進去屁股對屁股時，我大喝一聲，就會吸在裡面難以掙脫，任由我用麻袋罩住亂棍打死，拖回去剝皮剁塊，文火燉好，然後出門找吃友，見誰請誰，認識不認識都無所謂，大家輪流買酒，大塊吃肉。那時我並不知道自己褻瀆了什麼，更不會想到這種行徑會與老鴇殊途同歸，老鴇愛的是錢，我饞的是肉，但在獲取的手段上卻驚人地一致，那就是把性愛當成一種誘餌。當然，這種手段擱到現在已經不算什麼了，用新疆土話說，就是尕尕的事兒，換作成語即小菜一碟。

凡事不加掩飾，即如小胡同趕豬直來直去，實乃世故之大忌。照我現在的經驗，如果想吃狗肉，完全可以打著捉姦的旗號，將誘騙一節隱去，只突出性愛的事實，這樣一來無論我怎麼做都會大快人心，甚至還有可能列入正人君子的行列。然而那時我血氣方剛，壓根不把所謂的遊戲規則放在眼裡，也從不去考慮這麼做的後果。現在想想實在後怕，幸虧誘姦這種行徑沒有寫進個人檔案，否則至少要扣上兩頂帽子，一是流氓無恥，二是心狠手辣。這樣一來，我就得為年輕時的荒唐買單，十有八九會落到求職無門食不果腹的境地，哪裡還有心情像現在這樣優哉游哉地碼字取樂。

我崇敬的文人不算多，厚黑教主李宗吾是一個，“宗吾”即唯我是尊，僅憑這一點就足見其個性。他和王小波一樣，敢於撕開偽裝直面人生，這樣做與世故背道而馳，是需要勇氣的，事實上他們生前都活得不太順。王小波在《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中說得很直白，對生活做種種設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設置動物，也設置自己。人的安排使豬痛苦不堪，但它們還是接受了：豬總是豬埃其實人也不好到哪去，除了對被設置的生活安之若素外，似乎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無怪乎王小波最後感歎說，我已經四十歲了，除了這隻豬，還沒見過誰敢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置。我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大概或多或少也有這隻豬的影子，那些上不了檯面的荒唐事兒，畢竟都由自己做主，體現了個人意志，沒有誰揪著耳朵強迫我，正所謂“我的地盤我做主”，即便有些出格，在我的眼裡也因其特立獨行而燦爛如花，一如帶刺的玫瑰，外人看來大逆不道，對自己而言則更多的是一層保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