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難預測圍城仍可愛

21世紀有兩樣東西最難預測，一個是股市，一個是婚姻。我們瞭解世界很多，瞭解自己很少。一樁婚姻如同一隻股票，「買入」時就要做好「套牢」的準備，人們無法斷定這是「績優股」還是「垃圾股」，更不知家庭這個「企業」今後可能遇到的變故。我們的婚姻越來越像契約，而離婚是家庭這個合約解除後的總「清算」。經濟因素慢慢地佔據了家庭的中心，而忠誠退守到了次中心，總能聽到丈夫理直氣壯地為掩蓋自己的過失對妻子說：「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１我們結婚的動機變得不純。

儘管婚姻失敗者是那麼多，儘管「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的名言屢試不爽，仍有一拔拔的人兒手牽手義無反顧地成了愛情墳墓裡的墓友，一起逛「圍城」去也。據報道，廣州在1999年12月31日這天到街道登記結婚的新人打破了歷年紀錄，最忙的一個街道這天就有37對新人來發喜糖，搞得工作人員晚上7點還下不了班。最大的理由是千年等一回，不來就沒機會了！

我偶然翻到一本書，是兩百年前一個60歲的意大利人安東尼奧尼的日記。他這一天的感想是因一個威尼斯21歲的年輕人而起。年輕人前幾天寫信給這位城市裡的智者，特別提到一個問題，他說他想找一個很愛很愛的人，然而他問：怎樣才算是很愛很愛？或者，這個簡單的問題今天的人也未必就可以回答得很好。年輕人還說，目前那一個人還沒有出現，但我相信她一定會在那裡，所以，在遇上她之前，我不會隨便愛上別人，我要守候她的來臨。事實上，安東尼奧尼在日記裡說沒法回答他，因為他雖然有豐富的人生經驗，很有成就，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很愛很愛」。他說我也等待那個人，可是我發現自己已經不需要了。

很小的時候，我總是以為，自己會找到一個很愛很愛的人。後來，當生活如此這般地流逝，我們才會明白自己曾經多麼地天真和空白。我有個朋友，已經跟自己的女友談了三年的戀愛，兩個人都說找到了自己「很愛很愛的人」。恨不得上帝當初就不應把他們分成兩半，省得他們在世間尋尋覓覓了這麼多年。周圍的朋友們都以這對愛情鳥為楷模，教育自己的「另一半」。有一天，兩人在老地方碰面，也真趕巧了，從不遲到的小伙子晚了20分鐘，正好女的為單位受的窩囊氣要找他傾訴，看他遲遲不到，來了脾氣，怪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小伙子也有原因，看姑娘不分青紅皂白搶白自己，也來氣了：「我是你的皮鞋嗎？你要到哪我跟到哪。」因為是高八度，引得周圍路人側目，姑娘掛不住臉了，拿起手上的礦泉水瓶子往小伙子懷裡一推就走，小伙子正彎腰摸口袋呢，這只瓶子就變成「砸」在小伙頭上了，沾了幾分怒氣，小伙立在那裡，賭氣沒有跟上去。一個月以後，小伙子收到了姑娘退還的情書和一些愛情信物，小伙子也沒想主動去挽回什麼，好像此舉正遂他願。兩人琴瑟合鳴的那根弦就這樣奇怪地中斷了，很多人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童話般優美的愛情竟然如此脆弱。一年後，姑娘嫁作他人婦，在一次路遇中碰到了小伙子，這時兩人倒能坦然相對了，說起那年的生氣，姑娘說那天單位內定她下崗，她急於約小伙出來談談對策；小伙子則後悔地應道，要不是那天我自行車因違章被交警扣留，也不會遲到，可是你為什麼不給我解釋的時間呢？

我想，兩人痛苦是要變成終生的遺恨了。對於初涉愛河的人來說，要找一個很愛很愛的人其實並不難，因為所謂「很愛很愛」，只是當事人的感覺和緣分，他們認為只要相愛，陰陽就很容易調和，然而真實的婚姻未必如此，借用愛迪生的關於天才的名言說，它只是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來澆灌。也就是說，能夠真正讓兩人融合到一起的水，是「寬容」，這似乎決定了圍城到底有幾分可愛的關鍵。房龍的《寬容》我看了多遍，我想這本有關文化的書也適應婚姻的層面。試想，為什麼有很人已婚的人會有一種「受騙上當」的失落感？很多人可以寬容與己無關的人，但卻總要苛求最親的人。

我曾經聽別人說，有個女人結婚不久就離婚，原因小得不能再小，丈夫有一日三餐吃大蒜的習慣，不洗腳就上床。初想簡直不可理喻，可是仔細一想，真是那麼回事。婚姻生活就像一面放大鏡，有些在婚前不可能注意到的小節，在婚後便會放大到難以容忍的地步，這跟他（她）是不是好人無關，因為好人並不一定可以友好相處、共同生活。艾倫嫁了一個脾氣溫和、為人老實的丈夫，她自己很愛乾淨，天天沖淋，容不得枕邊人一周才洗一回澡，老是拿這壺開涮丈夫，說他不開化，是野人，還老在孩子面前提到「爸爸是個大懶蟲」。丈夫也有理由，他認為過於頻繁的洗澡，不利於保護皮膚角質層，長久以往會產生瘙癢症。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就這個小小問題成為情感的疙瘩，現在竟然分居了，我女友說：我嫌他太髒，連房事也沒興趣了！

我想如果兩人都退一步，怎麼會走到這樣糟糕的境地？天長日久的生活，頭碰頭，腳碰腳，這樣的磨擦太多了，如果都是得理不讓人，火花就要引發火災，結婚焉有不成墳墓之理？

婚姻專家和一些咨詢熱線並不能幫你真正解決所謂圍城的困惑，他們最多是友好的傾聽，「好吧，我在聽著，你知道你不喜歡他夜歸」等等，這個療法並不佳，幾乎任何人都可以掛出一張招牌，稱自己為婚姻問題的專家顧問，也就是說自己給自己忠告，避免婚姻中的意外麻煩。

安東尼奧尼的日記裡還提到，在他記那頁日記接下來的一年後，他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回答年輕人的方法。他說：原來，所謂很愛很愛的感覺，是要在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後，在即將失去的剎那，才可能發現愛是多麼值得珍貴。

３兩百年過去了，誰是很愛很愛的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自己成為別人很愛很愛的人，用寬容給愛加一點糖，靠相互的融合力，使生活這杯本來很苦的咖啡散出點香味。這似乎決定了這杯咖啡最後的味道，也就是為愛著的人圓一個「圍城仍可愛」的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