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標題不是我的，是我抄來的。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說：「詩是真正讓我們安居的東西。」（《人，詩意地安居》，郜元寶譯）。安居在詩裡，生活在詩裡，這是多麼富於浪漫色彩的情懷啊！

兩年前，我就欠了一篇文債，不是欠別人，而是欠自己，因為我受了感動。那是我參加了成雅明別具一格的新書發佈會——準確的說，是她的《手掌上的星光》詩歌朗誦會。兩年前的那個初春之夜，能容納數百人觀眾的禮堂裡濟濟一堂，有九十多歲的老人，有十來歲的學生，有作家、導演、明星、記者、教師、軍人、銀行職員，還有特地從醫院裡趕來的癌症病人……與通常的作品討論會不同的是沒有禮品、沒有飯局、沒有車馬費，他們都是詩的信徒，從上海的各個角落趕來，在台上朗誦自己愛好的詩。整個禮堂裡詩意融融，情意融融。女作家陸星兒帶著病痛上台，含著淚光朗誦了成雅明的詩《生命的歌》：「不知何時起/我的窗前多了/一抹綠色/一條攀緣的籐/越過井沿、石階/悄悄地向上爬著/」「太陽出來了/濕漉漉的籐上蹦出幾片葉子/青翠的葉子閃動點點光澤/一首生命的歌/為我的生活畫版/抹上亮色」。今天，陸星兒已帶著對生活無比留戀的詩情，無限惋惜地離開了人世。我想：這首詩正是一曲綠色的輓歌，像濕漉漉的青籐為她的墓地增添了翠綠。

就是兩年前那個令人感動的春夜，禮堂裡流動著詩的韻律，隔壁是一家歌舞廳，倫巴探戈，節奏強烈；再隔壁是一家酒家，美酒佳餚，觥光閃爍。在上海這個大都市的星空下，美舞、勁歌、烈酒與詩意一起流動。女作家王小鷹很有感觸地對我說，像這樣的詩歌朗誦會比一般的作品討論會不知要強多少。

我也深有同感。兩年後的今天，成雅明出版了她的第二本詩集《愛情無季節》。當她拿到新書的當天，正是她的導演夫君李歇浦的生日，也是他剛完成新作並獲得好評的電影《鄧小平·1928》的喜日子。她對愛人說，這是獻給你生日和新作誕生的最好的禮物，令拍了多部好電影的夫君很是感動。這一天，陽光燦爛明麗，在成雅明的眼裡太陽要比往日亮。一大早，她就興沖沖地捧著她的新詩集就往醫院趕，她要把第一本書送給她的一位好友——一位正在與生命作頑強抗爭的癌病患者，她的教育戰線上的好友謝素心老師。就是這位謝老師兩年前從醫院裡跑出來，在那個星光滿天的春夜，在詩意濃濃的禮堂裡，她上台用詩一般的語言講述了她與病魔作抗爭的經歷，她是初三畢業班的班主任，她為了讓她的學生們安心去迎考，她隱瞞了自己的病情一直挺立在講台上。而背地裡她卻請來了一批好友聚會，她說她也許是最後一次請客了，一定要作東。今天成雅明將第一本新書送到她的病床前，對熱愛生活，愛好詩的謝老師來說，無疑是一帖精神良藥。生活在詩裡，生命就充滿了陽光。

就這麼一片陽光/無聲地夾進所有平淡的日子/於是，生活的每一天/都擁有了一份/浪漫情懷。

——成雅明《陽光》

作者: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