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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認識吉安的時候才20歲,是武漢大學品學兼優的大三女生,穿白裙子,平跟鞋,長髮如黑色絲緞般流淌下來。大學校園是愛情生活的花園。宿舍裡七個姐妹都陸續有了「他」,一到週末,愛情的氣息更是瀰漫了整個校園。也有男生明裡暗裡向司諾表白過,但沒有誰能打動她的心,司諾把對愛情的美好憧憬訴諸筆端,寄向遠方——— 吉安在另一座城市裡上大學,他們是心靈上極為默契的筆友。
寒假裡,吉安去看過司諾。只一眼,彼此就認定了對方。愛情的降臨有時只需一瞬間,這大概是上帝的安排。當吉安一出現在視野裡,司諾心裡就盈滿了喜悅。司諾說,吉安,我們是上帝手中兩顆幸福的棋子。她拉著吉安的手去看武大的櫻花,粉白的櫻花隨風飄落,一片又一片,美得像夢一樣。
兩人站在櫻花樹下,說著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話。不知吉安說了句什麼,司諾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吉安的心微微地疼,這樣的女孩是不能傷害的。司諾仰臉看著吉安,高大的英俊的溫情的吉安,司諾忍不住歎了口氣,有隱隱的不安襲上心頭。
當吉安俯身吻她眼睛的時候,司諾的淚就流了下來。吉安說,傻丫頭,為什麼要流淚呢,我答應你,一定還有長長的一生在等著我們。
轉眼畢業,司諾坐了一夜的火車去了吉安的城市,她投奔愛情而來。吉安早早地來到出站口等她,打車走的時候,吉安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幫司諾將額頭垂下來的一縷頭髮攏到耳後,然後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司諾,不管我爸媽說什麼,你只聽著,一切都由我慢慢解決好嗎?司諾遲疑了一下,心裡有惶惶的不安,嘴上卻微笑答應著,說好,我知道了。
吉安的父母在客廳裡正襟危坐,尤其那個母親,冷冷地打量著司諾,挑剔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殺將過來。吉安母親的意思很明確,他們吉家三代單傳,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你瞧吉安,高大英俊,一米八六的個頭怎麼著也要找個一米六五以上的姑娘吧?小司,你說,我們這個小要求過分嗎?
司諾的臉騰地就紅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燙。其實和吉安站在一起她不是沒自卑過,也曾百遍千遍地想過,只是有些東西是一輩子無法改變的,比如自己一米五六的身高,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原來,有時候,幾厘米真的就可以隔開愛情!
這是吉安最擔心的一幕,以為母親能憐惜他們的感情或被司諾的善良打動而網開一面,可還是躲不過。吉安左右周旋,司諾一直沉默不語,那個母親先下手為強,以死相逼。當司諾流著淚跑出去的時候,吉安似乎聽到緣分戛然而止的聲音。
司諾留下一封短信,說告辭了,親愛的吉安,我理解你的難處也明白你的心,但是有些事情是我們無能為力的,我們只能認命了。
吉安追到車站,他說司諾,你不可以這樣做,不可以丟下我一走了之,不可以不要我。一向理智的吉安似乎亂了陣腳,他一手抓著司諾的行李,一手抓著司諾的手,好像一放手,他將會變得一無所有。司諾,留下來,總會有辦法的。他幾乎要給她跪下了。但司諾心意已決,她知道,自己留下來,只能是難為吉安。
但是當她甩開吉安的手跑向火車的時候,她的淚卻一直沒有停。
司諾回到自己的城市,父母和姐姐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拉了她一起去酒店吃飯,說還是家裡好吧?透過淚光,父母斑白的頭髮叫她心酸。
司諾開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她進了一家外企做文員,朝九晚五。上司和同事都喜歡隨和的她,對她的評價是工作認真負責,而且,熱愛生活。她聽了就抿嘴笑。
那時的吉安去了北京工作。他不願面對母親,他只有逃避。吉安也給司諾打過電話,但司諾說這樣也很好,分手是很正常的,你我都會有新的生活。他感覺到她口氣中的冷漠,他有些難過,半夜裡起來抽煙或者喝酒,他也知道司諾的話有道理,是為兩個人著想。
一年後,便有朋友給司諾介紹男朋友。司諾起初並不滿意那個男人,覺得他身上沒有一點吉安的那種氣質。但那個男人非常喜歡她,窮追不捨,司諾漸漸有了些感動。在一個夜裡,她翻看了所有和吉安的通信及寫滿他名字的日記,她一張張地撕著,心想:上帝已給過我最美麗的愛情。
結婚前夕,司諾發短信給吉安:吉安,我要結婚了,答應我,你也要好好生活。吉安沒有回。司諾看著手機屏幕,對自己說,好好珍重自己吧!
生活有條不紊地往前走。工作不忙的時候,司諾偶爾會在紙上無意識地塗抹,有時會寫下吉安的名字。這樣做的時候,說不上傷感,她覺得自己越來越麻木了。
吉安一直單身。領導因為賞識而特別照顧他,給他租下環境幽雅的兩室一廳,當然房租他不用操心。
領導讓他到家裡做客,讓女兒穿戴整齊地出來端茶倒水。吉安知道領導是刻意給他和女兒創造機會。但他卻委婉地說,女朋友還在家鄉等著我呢!
可是誰也沒見過他的女朋友。那時他想的是等司諾有了歸宿,再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他悄悄地退了房子,自己去租樓層很高的公寓,24層,雖然要花掉他不少的薪水,然而他喜歡那種站在窗前,燃起一支煙,眺望遠方的感覺。待一轉身,所有的繁華和落寞剎那間全部陷落。
其實她和他站在一起她不是沒自卑過,只是有些東西是一輩子無法改變的,比如自己一米五六的身高,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原來,有時候,幾厘米真的就可以隔開愛情!
她一張張地撕著那些情書,心想:上帝已給過我最美麗的愛情。
在這個世上,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讓兩個相愛的人分離。比如,僅僅幾厘米之差的身高。它無情地隔開了我們的愛情。然而愛情無法就此結束,它以另外一種方式永遠地延續了下來。那天晚上他睡著的時候,幸福地想,我們三個終於在一起了。
愛情就是這樣吧,當我們以為它隨著歲月的走遠而煙消雲散,漸漸淡出我們生命的時候,當我們甚至懷疑那一段感情真的曾在我們生命中綻放的時候,其實它已變成一個隱身的精靈潛伏於我們心底了……
他想也許再多一些時間,生活會展開新的一頁,那時他會有賢淑的妻,可愛的孩子,溫馨的家庭。他默默地工作,想攢夠了錢就去買套房子。有時他經過正在建設的小區,停下來駐足觀望,心中湧動著層層美好的情感。他逼著自己好好生活。
在收到司諾結婚短信的那天晚上,他拉了同事喝酒喝到半夜。同事從未見過吉安那樣,問他出了什麼事。他醉醉地笑,最心愛的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是不是很俗?他終究是愛她的。
司諾懷孕到八個月時,公司允許她回家休養。司諾很感激,上司一向喜歡她的勤勉和為人,說寶寶出生後,歡迎你回來。但就是那個時候,丈夫有了外遇。司諾在家洗衣做飯,他卻越來越沉默,終於有一天他坦白交代。那個女孩是外地的,毫無後顧之憂,如果不和她結婚就會鬧到單位去,司諾,你知道,我正面臨升職……司諾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是為了腹中無辜可憐的孩子。可還是離了。
後來女兒出世了,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那個爸爸只來過一次,帶了奶粉、小衣服和錢。
司諾沒有再去那家外企上班,她沒有分身之術照顧女兒。見報紙上登電台招聘編輯,她就去了。寫寫稿子,不用坐班,很清閒。後來晚間的一個情感欄目的主持人生病住院,司諾主動請纓,只求一試,然後憑著她的才華一炮走紅。聽眾很親切地叫她的名字,年輕的男孩女孩就稱她司諾姐。
一天晚上,有個女孩打進電話,司諾姐,你相信會有人為了愛情永恆而披荊斬棘,不怕一切艱難險阻也要使自己的愛情繼續下去嗎?司諾說,不相信。這是違背欄目宗旨的,司諾是知道的,她一向謹小慎微,但這次竟然……
走出直播室,欄目組的同事就過來說,怎麼能說不相信呢?就是不相信也該說相信呀!司諾笑笑說,我知道啦,以後我會注意的。
司諾是台裡有名的乖乖女型的女子,大家都喜歡她。她不像台裡別的女主持人,成熟嫵媚風情萬種。雖然那時她已是一個兩歲女孩的母親。但是單純的人永遠是單純的。
沒有人知道司諾是有心事的,近期來她常在思考一個問題,她想,如果當初想想別的辦法,她和吉安說不定會有希望。
吉安是偶然間打開收音機,偶然間調到那個頻道聽到司諾的節目的。隔了那麼久,他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那晚外面下著大雨,雷聲隆隆,先是在頭頂裂開,後漸漸走遠了,閃電一次次照亮房間裡的黑暗。
司諾死於一場車禍,她去下面的縣裡採訪,雨天路滑……吉安是從節目裡得知這個噩耗的。他像往日那樣到了點,打開收音機。好久以來,等待司諾的聲音已成為他精神上的某種寄托。那晚,當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好像心靈感應般從床上跳了起來,緊張地擰大了音量。
有個女孩第一個打進電話,問今天晚上為什麼不是司諾姐。她出了點事,以後由我接替她的工作。以後?以後是多長時間?女孩窮追不捨,主持人囁嚅道,她出了車禍。吉安的雙眼瞬間溢滿了淚水,他把臉埋在被子裡,壓抑卻無法壓抑的疼痛使他感到自己即刻要崩潰。
在司諾的遺物裡,誰也沒想到,在她的錢夾裡夾著一張吉安20歲時的照片。是在學校操場上照的,身後是籃球架和高大翠綠的白楊,是當年吉安夾在信裡寄給她的。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很多的午夜夢迴,望著窗外明月,漫上心頭的那些惆悵,都是因為一個叫吉安的人。
愛情就是這樣吧,當我們以為它隨著歲月的走遠而煙消雲散,漸漸淡出我們生命的時候,當我們甚至懷疑那一段感情真的曾在我們生命中綻放的時候,其實它已變成一個隱身的精靈潛伏於我們心底了。
吉安去見司諾的父母,他跪在二老面前,叫他們爸媽,說如果司諾和我在一起也許她不會死。老人老淚縱橫,說是司諾的命不好,與你有什麼相干呢?只是孩子太小……
吉安帶司諾的女兒雪兒去了北京。他像對待親生女兒般疼愛著雪兒,在他的潛意識裡,雪兒就是他今生塵緣裡唯一的女兒,只是不小心把她弄丟了,現在又回到他的身邊。每晚看著熟睡中女兒恬靜的小臉,他會想起當年在櫻花樹下,他曾和司諾有過這樣的對話:司諾,如果將來我們有個女兒,叫她雪兒好不好?司諾聽了就緋紅了臉。吉安記得,他曾對自己說過,這樣的女孩是不能傷害的。可他終究還是傷害了她。
在這個世上,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讓兩個相愛的人分離。比如,僅僅幾厘米之差的身高。它無情地隔開了我們的愛情。然而愛情卻無法就此結束,它以另外一種方式永遠地延續了下來。那天晚上吉安睡著的時候,他幸福地想,我們三個終於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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