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凌在電話裡的聲音非常清脆，這讓我一度以為對方是一個年輕女士，因此當知道她已經退休時，我吃了一驚。見到艾凌時，我又吃了一驚，因為她不但聲音聽起來年輕，外貌、身形、氣質同樣顯得青春時尚。簡單的交談中，我看出她是一個開朗樂觀的人。

一個巴掌打斷姐妹情

姐姐和我是被母親一個人拉扯大的，一路風風雨雨，我們三個人相依為命，感情很好。10年前，母親因為過度操勞，不幸中風了，當時已各自成家的姐姐和我輪流去母親那裡照顧她。兩頭跑，多少有些不便，因此後來就是否將母親兩室一廳的房子作些處理、把母親帶在身邊照顧這個問題上，姐姐和我發生了爭執。

我記得，那天姐姐和我在母親的屋子裡吃飯，第一次把問題挑明，越談越有分歧，情緒也越來越激烈。就在面紅耳赤的時候，姐姐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一句話：「你沒有良心，當初母親中風就是你說不要搶救的。」其他說什麼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說我不孝、還把莫須有的罪名安在我頭上，我無法忍受。被激怒的我根本沒有思考，下意識地甩手給了姐姐一個耳光。姐姐也憤怒了，把桌上的盤子丟到了我身上。人在被憤怒情緒支配的時候通常是失去理智的，我們像瘋了一樣互丟盤子，把菜弄得滿身、滿地都是。中風的母親在旁邊心疼而無奈地勸阻著：「求求你們，不要動手了，求你們了……」而姐姐的女兒和我兒子也在一旁被這不可思議的畫面嚇呆了。

在混戰裡，姐姐不小心滑倒了，把無名指摔成骨折。這更是給姐姐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從此，姐姐跟我勢同水火。在以後的很多年裡，我們的矛盾越積越多，誤會也越來越深。

臨終，母親盼我們和好

因為姐姐和我的矛盾，母親最後那幾年過得不是很舒心，對此，我很內疚。母親走的那天，我發現她的眼睛似乎半瞇著。也許母親沒有看到我們和好，因而心有牽掛吧。我記得母親曾經說過，夫妻和子女都只是半輩子，只有兄弟姐妹是一輩子，這種血肉親情要珍惜埃於是，我幫母親合上眼睛，對她說：「媽，我知道你牽掛什麼，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說到這裡，一直平靜的艾凌聲音突然顫抖起來，眼眶裡溢滿了淚水。她抬頭望著窗外的遠處，眼神縹緲，似乎又回到了當時。

自從那一巴掌之後，姐姐基本上不再跟我交流。母親後來住在我家的那段時間，她每次來看母親，都只當我是空氣。守靈的那天晚上，我尋找話題跟姐姐搭訕，一會兒問她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一會兒又翻出我們和母親過往的照片……可是，姐姐整晚都默默地坐著，對我發出的種種求和訊息不予理睬。

忘不了那張豆瓣醬餅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知道姐姐和我的矛盾一時三刻想要化解確實是困難。不過，為了母親也為了我自己，我願意去努力，一點點地去化解結在姐姐心裡的冰。

其實，姐姐、我、母親，三人一路走來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特殊的原因，父親一直不能跟我們在一起，家裡缺少一個男人，我們母女三人難免被人欺負，可那時的我們是那麼親密。還記得三年困難時期，母親因為太辛苦得了肝炎，被隔離起來。姐姐帶著我去看母親，因為看到別人去看望病人都帶禮物，我們也想給母親帶點什麼表達我們的心意。

講到這裡，艾凌的聲音充滿喜悅，顯然那段回憶是她生命裡非常珍貴和快樂的東西。

我們兩個小孩子能拿出什麼禮物呢？在姐姐的提議下，我們一起和面為母親做了一張餅，還找出了家裡唯一看上去像餡料的東西———辣豆瓣醬，填充在餅裡。我們用籃子裝著這個大餅去看母親，覺得特別激動。母親看到那個餅，拿起來咬了大大的一口，繼而作出非常美味的表情。後來我們才知道，病中的母親其實是不能吃辣豆瓣醬的，不過，當時的我們覺得自己幸福極了。

跟母親告別後，姐姐和我牽著手，在媽媽溫暖的目光中離開。我到現在都很懷念那時的情形，過往的歲月裡，不管多麼艱苦，姐姐和我手牽手一起挺過來了，現在條件好了，為什麼，我們卻放開了彼此的手，變得形同陌路了呢？母親已經走了，過往的是非再作糾纏已沒有意義，我只想說，這麼多年來姐姐幫母親支撐這個家，的確是辛苦了，我很懷念那段同甘共苦的日子，也很珍惜我們曾經的情意，姐姐，讓我們在這輩子也許是所剩不多的日子裡再次牽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