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幸福被父母打破了

【前話】

我經常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聞心，你相信緣分嗎？」問這個問題的人大多是有心事的，可能他們遇到了什麼人，或者和一些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和事觸動了他們敏感的神經，讓他們開始懷疑自己和某些人之間是否存在著上天注定的緣分。

緣分這東西，有時像流言，信則有、不信則無；有時像運氣，越求越得不到，不求了，反而會不期而至，讓你措手不及。但緣分和情分大概還不是一回事，情深緣淺有時比無緣更令人無奈。

琳琳是山東德州人，她現在在淄博打工，但是半年多以前，她還在天津，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她是被父母叫回山東的，那時她以為，離開男朋友自己不會太難過，但現在她明白——自己想錯了。

【有故事的人：琳琳 女 22歲 打工妹】

文/聞心

因為小海的一句話，琳琳被感動了，決定永遠都跟著他。

19歲那年，我高考落榜，就跟著一些小姐妹來天津打工。開始，我在南開區的一家工廠做操作工，幹了一年多。那一年多我過得挺開心的，第一次離開家，對什麼都覺得新鮮，平時不上工的時候，我就和姐妹們一起出去玩兒，到處走走、逛逛，騎著舊自行車去大胡同買便宜的衣服，偶爾也會去網吧上網，去書店看書，和別人學著打毛衣……

去年春天，我從老家過完年回到天津後，換了一份工作。當時，我有個雙胞胎的妹妹在東麗區打工，她幫我在河東區找了一份收銀員的工作。老闆娘是東北人，很熱情，對我很好。她見我老實、聽話，就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我以為她是和我開玩笑的，沒想到，她真的給我介紹了一個男孩子，是她的老鄉，名叫小海。小海比我大兩歲，性格開朗樂觀，很愛說話，不像我，總是很沉默。

小海喜歡我的安靜、可愛，我也喜歡他的幽默、開朗，我們開始交往了。每次小海來店裡找我，老闆娘就放我的假，讓我們出去玩兒。和他在一起時我覺得特別開心。

那時，我和妹妹住在一起，有時，妹妹在老家的男朋友過來找她，我就只好躲出去，沒地方住，只能在店裡湊合著睡。小海知道了，就說：「我們租個房子一起住吧。」我說：「那樣不好吧？」他說：「琳琳，你相信我。我已經二十好幾歲了，不想再玩兒了，只想找個好女孩兒好好過一輩子。」這句話讓我很感動，覺得他應該不是個隨隨便便的人，就答應了。於是他去租了一間小房子，又買了些生活必需品，一切都沒用我操心，等他一切都佈置好了，我就帶著自己的東西搬了進去。

把自己交給小海的時候，我沒有猶豫，因為在我心裡，他已經是我這一生要跟隨的人了，將來，我們會結婚，會生孩子，會有一個溫馨的家。至於怎麼結婚、把家安在哪兒、家裡人會不會同意，這些我都沒考慮過。

同居的日子還是很幸福的，我很乖，小海也很體貼。我們從沒吵過嘴，吃飯時，我說去哪兒他就帶我去哪兒；逛街時都是他幫我選衣服，只要是他喜歡的我也喜歡；回到家，我就幫他洗洗涮涮，他愛穿白襪子，穿得很黑，總是很難洗，我一點一點地把襪子搓乾淨，從沒埋怨過他一句。他總是誇我，說我是「賢妻良母型」的女孩子，我聽了，會笑得很甜。

在一起時間長了，我也會想到結婚的問題。我問過他：「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摟著我說：「等咱們有錢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見你父母，求他們把你嫁給我。」

那時我父母已經知道我和小海在處對象了，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住在了一起。他們不同意我和小海交往，因為小海是東北的，又是獨生子，他們不希望我將來嫁到東北去，離他們那麼遠。回家過年的時候，我爸讓我馬上和小海斷了，我假裝答應，回天津後還是和小海住在一起。我父母絲毫沒有想到我會騙他們，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是個特別乖巧的女孩子。

今年開春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把試紙拿給小海看，他很緊張，問我：「怎麼辦？」我心裡也很亂，說：「要不生下來？我們結婚吧！」他茫然地搖搖頭說：「生下來怎麼養？咱們什麼都沒有！」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把孩子生下來，我知道我們養不起孩子，何況我們還沒有結婚。

過了幾天，小海陪我去了醫院，把孩子拿掉了。

做完流產的第三天，琳琳就被叫回老家去了。

做完流產的第三天，我媽突然打電話讓我趕緊回去。那兩天，小海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他給我買了很多營養品，還笨手笨腳地給我燉烏雞湯喝，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疼我的。但我不敢違背父母的意思，就對小海說，我先回家養養身子，過幾天再回來。他雖然捨不得，但考慮到我的身體，還是答應了。送我走的時候，他依依不捨，再三囑咐我要早點回來。

回到德州老家，我爸媽就對我說：「琳琳，你不要再回天津了。」原來，他們已經托淄博的親戚給我找了一份工作，還說要幫我在那兒介紹個對象。我一聽就急壞了，小海還在天津等我呢！可我不敢告訴他們實話，我不敢想像，要是讓父母知道我和小海同居了，還打掉了一個孩子，他們會對我怎麼樣？

一個星期後，我萬般無奈地跟著我媽去了淄博，一路上我都在想小海，他還不知道我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他幾乎每天都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騙他說再有一個月就回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騙他，可如果對他說實話，我真的不知該怎麼開口。

親戚幫我找了一份工作，在超市當收銀員。我每天住在親戚家裡，上班、下班，有關天津的一切似乎變得越來越不真實了，我想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小海又打電話問我：「你還回來嗎？」

我說：「不回去了。」

他急了，問我：「為什麼？」

我說：「我父母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他馬上說：「那我去找他們，我去和他們說！」

當時我正在上班，有一長隊的人在等著我結賬，我只好匆匆掛了電話，怕他再打過來，就把手機關掉了。我當時想，我和小海之間只能這樣了，或許，離開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晚上下了班，我才重新開機，一條短信頂了進來，是小海的，他說：「我已經到德州了！你在哪兒？」我嚇了一跳，想不到他真的到我老家去了。我趕快給他回短信：「我不在家，你快回天津吧！」他馬上給我打電話，問我到底在哪兒？為什麼不能見他一面？我心裡難過極了，還有些害怕，只是一個勁兒地勸他回去，別再找我了。小海在電話裡大口喘著粗氣，半天沒說話，最後掛了電話。

第二天，我又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告訴我他已經回天津了，呆在「我們的家」裡，他覺得自己的魂都丟了。

「琳琳，我想你！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就是想你……」

他哭了，我也哭了。我對他說：「小海，我馬上回去，你等我！」

琳琳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背著所有人連夜趕回了天津。

那天下午，我假裝去上班，卻偷偷跑到了火車站。搜遍自己的全身，我只找到七十幾塊錢，從淄博到天津的火車票剛好70塊錢。我餓著肚子站了一路，一下車，就看到小海興奮的笑臉。他高興地帶我去吃東西，又拉著我回家，家裡還是老樣子，那麼溫暖、那麼親切。可是我卻感到非常不安，親戚一夜找不到我，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還有父母，他們會怎麼辦？

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天，第二天，我媽就來天津了，讓我去我妹妹那兒見她。小海說什麼也不讓我去，他怕我去了又回不來了。我說那你就和我一塊兒去吧，見見我媽，也問問她到底為什麼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可他卻鼓不起那個勇氣。

「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啊？」我問。他突然眼睛一亮，抓著我的胳膊說：「咱倆一塊走吧！北京有我的朋友，咱們可以去找他。好嗎？琳琳，我們去北京？」他的想法讓我更加害怕，我下意識地搖著頭，想要掙脫他。這時，門響了，我妹妹走了進來，後面跟著我媽。

我媽一看見我只說了一句話：「天底下只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爹娘啊！」說完就哭了起來，我低下頭不敢看她，也開始哭。小海慌忙讓我媽坐下，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嘴裡不停地重複說著一句話：「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對琳琳好的！您就讓我們在一起吧！阿姨……」

「不行！」我媽板著臉說，「除非你跟著琳琳去我們家！」

小海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我媽，張著嘴說不出話。我媽二話沒說，站起來拉著我就往外走，小海急了，上前抓住我另一隻手不放。兩人像搶東西一樣把我爭來爭去，我覺得自己的心像要被撕裂了一樣地疼著。

「我給你跪下還不行嗎？」我媽一聲哭喊，就要給小海跪下，小海撲通一聲，搶先跪在了我媽面前：「阿姨！我求您了！」我媽一口氣沒上來，忽然全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向後倒了下去。

「媽！媽！」

「阿姨！阿姨！」

我們七手八腳地把她扶起來，叫了半天，她才慢慢緩過神來。我和小海都被嚇壞了，他再也不敢爭了，只好眼睜睜看著我被我媽帶走。

在我將要跨出門的那一刻，小海突然抓住我，把500塊錢塞進我手裡。他在我耳邊說：「琳琳，這些錢你拿著，過幾天你再偷偷回來！你一定要回來啊！我在咱家等你回來！」大滴大滴的淚水從他眼睛裡湧出來，每一滴裡都有我的影子。

我緊緊攥著那些錢，使勁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怕我忍不住會絕望地叫出來，因為我知道，這一走，我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回到淄博，琳琳被媽媽看管住了，她除了和小海分手，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我過了二十多天與世隔絕的生活，手機被我媽拿走了，身上的錢也被沒收了，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哪兒也不許我去。我天天想小海，想得心都碎了，我猜他肯定也在想我，找不到我，不知他這些天是怎麼過的？

一有機會，我就偷偷撥通了小海的電話，那麼多天沒聯繫，兩人都出奇地平靜。

他還是問我那句話：「你還回來嗎？」我說：「不回去了。」他苦笑著說：「我猜你也不會回來了。」他怪我不該聽我媽的話，就這麼放棄了他。我只能偷偷歎氣，不說話。

我告訴我自己，和小海之間只能這樣了，我抵抗不了父母就只能離開他。可我不能不想他，只要有機會，我就用公共電話給他打電話，只要他還肯接我的電話，我就很欣慰。

我問他：「你還住在那個地方嗎？」

「是，還住在那兒。」

「我的東西還在那兒嗎？」

「都還在。」

「我……挺想你的。」

「我也很想你。」

「……」

「……」

這種對話常常給我一種幻想，只要他還沒有新的女朋友，我和他之間就還有希望。可是，今年9月份，我在網上遇到他，他忽然說他有女朋友了，還把攝像頭對準他身邊的人——一個大眼睛、卷頭髮的女孩兒。女孩兒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那冷酷的眼神讓我從頭涼到了腳。

接下來的幾天，我恍恍惚惚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上班也總出錯，收錢時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心裡亂成一團。我不敢相信，小海真的那麼快就把我給忘了！他和那個女孩兒剛在一起，感情應該不會很深吧？如果我現在回去找他，應該還有機會吧？

琳琳第二次跑回了天津，這次，沒有人在車站接她。

我對親戚說我要去同事家玩兒幾天，又在單位請了假，然後跑到火車站，坐了和上次同樣的火車。我給小海打了電話，說我要去天津，可是出站的時候，卻沒有人接我。我自己坐公交車去找小海。下了車，往房子那邊走的時候，路過一家麵館，我走了進去。餓了一天了，我想先吃點東西。

我點了一碗麵條，卻一口也吃不下去。我想起以前，我和小海經常在這家麵館裡吃東西。小海是左撇子，他用左手拿筷子，吃飯時，他就用右手一直牽著我的左手，始終不分開。那時候的日子多好啊，有他陪著我，再冷的天都不覺得冷，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哪怕陽光再好，我也覺不出溫暖。

我歎了口氣，放下筷子抬起頭，卻猛然看到了小海，他摟著那個女孩兒，兩人親密地走了進來。他們都沒注意到我，直接走到裡面的位置坐下。我緊張得不敢回頭看，耳朵裡聽著他們叫服務員點餐和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他們要的東西送來了，我才偷偷看了他們一眼。小海還是老樣子，用左手吃東西，他的右手耷拉在桌子底下，和女孩兒的左手握在一起……

我怕他們發現我，坐在原地不敢動，直到他們吃完東西離開了，我才跟了出去。小海和女孩兒往房子那邊走，女孩兒的胳膊摟著他的腰，以前小海從來不許我這樣。

我喊他：「小海！」

他轉身一看是我，奇怪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說：「我來看看你。」

他說：「正好，你還有房子的鑰匙嗎？我們的鑰匙不好用了，總是打不開鎖。」

我說：「有。」掏出鑰匙遞給他，他把鑰匙交給女孩兒，讓她先回去。女孩兒嘟著嘴走了，小海這才仔細看著我，說：「你還好嗎？」

「還行吧。」

說完這兩句，兩人就都沒話了。小海帶著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

「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他搖了搖頭，不看我，說：「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時我天天等你，可你不回來。我已經放棄你了。」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可真的聽到了，還是很難過。我不再說話了，跟著他默默地往前走。走了很久，天快黑了，他問我住在哪兒，我說隨便找個旅館住一晚吧，他就幫我在附近找了個地方住，還幫我鋪好了床。我想留住他不要走，可他還是走了。

夜裡，我一點兒也睡不著，躺在黑暗中流眼淚。下雨了，外面時而出現的閃電和可怕的雷聲，使我很害怕，整個人縮成一團直發抖。我在心裡叫著「小海」，可我知道他不會聽見的，在距離我幾百米遠的那間房子裡，在那個曾經是我們兩個人的家裡，另一個女孩兒正躲在他溫暖的懷裡。

琳琳回到了淄博，帶走了自己留在房子裡的東西，從此把自己封閉起來。

剛回來的時候我還不太難過，可過了些日子後，疼痛就一點一點從心底泛上來，越來越疼……我總是想起小海，想起他最後一次送我時，在站台上說的那些話。

那天早晨，我決心去找那個女孩兒，我想求她把小海還給我，可見到了她，我就一丁點勇氣都沒有了。女孩兒一直坐在床邊，邊吸煙邊玩手機遊戲，看都不看我。小海剛剛起床，去衛生間洗臉，我趁機打量這個曾經屬於過我的小屋。屋裡的擺設還是老樣子，只是有些亂，牆上還貼著周傑倫的畫，我過生日時他送我的毛絨娃娃還擺在床上，我的衣服都放在一個紙箱裡。

我待不下去了，讓小海幫我把東西收拾起來，然後送我走。走的時候，我沒哭。

等火車的時候，我又問了他一遍：「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嗎？」

他說：「不能。」

我摘下了自己的手錶，那是以前他送我的，我一直戴著，現在我把表遞給他：「把這個送給她吧。」我很希望他能讓我留著它，可他沒有，直接把表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火車來了，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我。我說：「能再親親我嗎？」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吻了我的唇，我閉上眼睛，希望自己從此能牢牢記住這種感覺。睜開眼時，小海的臉離我很近，看著我的眼神很複雜。

車要開了，在我即將上車的最後一刻，小海忽然對我說：「琳琳，回去聽你父母的話，別再來天津了。我即使不和她在一起，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了。」說完他就走了，頭也沒回，我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真正地感覺到，他不再屬於我了。

從此，我就天天想著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很傷心，可是我沒有眼淚。我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在淄博，我除了上班就是睡覺，和誰也不說話。我媽也到淄博打工了，和我住在一起，我也不理她，我恨她，恨她拆散了我和小海。日子就在疼痛和恨意中度過。

【後話】

緣分是有深有淺的，緣分淺的話，兩人無論多麼相愛，最終還是要分開。

琳琳後來明白了——也許她和小海的緣分就只有這麼多。

現在，她開始嘗試和媽媽說話，嘗試著不再去恨她，雖然她說的話還是很少，但媽媽已經覺得很知足。

她還是很想小海，確切地說，是想念戀愛時的那種美好感覺。她覺得自己很孤獨、無助，她很想有個人能像小海以前那樣，對她好、安慰她、鼓勵她，拉著她的手向前走。

說離開就離開，多麼灑脫；說放棄就放棄，千萬別再不捨。

放棄一個人，就要告別一段情，把與這個人有關的一切稱為過去，美好的暫且用來治癒傷口，傷心的就留在回憶中吧，好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