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眼中的父親

就在今天，我和同事無意中聊起了那些不要孩子的父親，他們說帶孩子太累、太麻煩；工作太忙沒精力……如果說帶孩子太累太麻煩的話，那他就再也沒有理由渴望更好地完成其他的任務。一個男人只有做了父親才能體會到一個男人的責任和扛在肩上的重任，更重要的還在於能真正體會到自己的父親內心的靈魂感受，從而學會更加地親近父親，理解父親。

由此，我想到了我的父親，此刻，他在老家住得還好麼？我該怎麼做，他才能夠回到我們身邊呢？

記得小時候我經常「欺負」母親，爭取得到一些從父親那裡輕意得不到的玩具和食物，但是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我總是盼望著父親出現。

中考對於一個人來說是非常關鍵的一關，臨近中考的那幾個月裡，父親不再像平時那樣逼著我學習，反而時時對我說：「你比別人早上一年學，今年考不上好學校，明年再考一次，別累壞了身體。」我首次體會到了父親的那份良苦用心，他是怕給我的思想造成過大的壓力才說這種話的。有什麼比自己的孩子考得了好成績，考取了好學校更讓家長高興的事呢？因為這句話，我一連幾個月沒有出去玩過一次，終於換來了較為滿意的中考成績。

初中畢業以後，我開始到離家二百多公里的北京上學，開始了完全獨立的生活。我記得開學前的一天，父親送我到宿舍，為我安置好後，不停地囑咐我，直到宿舍要熄燈了，才說要趕火車，離開了宿舍。待到國慶節我放假回家，才從母親口中得知，那天太晚了，根本沒有可以回家的火車了，父親之所以不在宿舍住下是因為他睡覺打呼嚕，怕別的同學反感，於是自己到火車站忍了一宿，還被小偷偷去了給完我生活費後僅留的幾元錢車錢。下了火車後沒錢買汽車票，只好搭一輛運汽油的車回家，在下車時為了感謝司機，把頭上的帽子送給了人家。

為了讓我好好上學，每次父親在給我生活費時總是說：「窮家富路」，但現在想想，母親沒有工作，憑父親的工資來支撐整個家庭的生活是非常困難的。那時父親下班後總是和母親一起到離家很遠的地方去割葦子，賣一點錢，攢起來給我，在當時，一公斤葦子只能賣到二分錢。

當我在大學讀書期間，父親每每和同事聊天提到孩子時，總是自豪地說：「我兒子在××大學讀書」。也就是我在大學期間，我的爺爺、奶奶先後去逝了，父親都沒有對當時正在上學的我說，事後我問他們，父親說：「怕你知道了影響學習，只要你能學習好，就誰都對得起了，爺爺、奶奶在九泉之下也會同意的」。

我畢業分配後，父親為了表示祝賀，做了好幾個菜，還買了一隻就連過年也很少買的燒雞，並囑咐我：要努力工作，團結同事，尊重師傅，服從領導安排。如果有一天當上了領導幹部，一定要對手下的人好，自己要知道多為他們承擔一些責任。這些話一直影響著我。現在，我對屬下自認為是很不錯的，我一直在努力引導員工，不要把工作當成一種負擔，極力去營造一個輕鬆的工作環境，希望他們在工作中能找到樂趣。

父親退休後在北京分配了住房，本來他打算將房子給我們住，自己回老家去。我總認為他那麼大歲數了，一直沒有享到什麼福，如今我也成家立業了，也該是他休息一下的時候了，再說母親去逝了，他一個人也需要人照顧，所以極力挽留他留在城裡。他將向陽的、較大的一間房子讓我們祝由於語言和生活習慣不同，父親和妻子很少聊天溝通，但父親總是做一些自己認為相當不錯的飯菜等我們回家吃。那些飯菜似乎總不合妻子口味，會剩好些，不捨得丟棄的他往往會一連吃上幾天。而晚飯時常常還給我們做新的。為這事我常和妻子吵架，告訴妻子不要總是挑剔飯菜的好壞。一個平時吃窩頭而給你吃饅頭的人比平時吃著山珍海味卻給你肉包子吃的人強多了。不要只看東西的表面價值，關鍵要懂得怎樣衡量你在他們心中的位置。

父親是很愛看電視的，在和我們一起居住前，每晚，父親總是看完最後一個電視節目才去睡覺，還經常開著電視就睡著了，醒來時電視已經是滿屏雪花。自從我結婚後，只要我們在家，父親就把自己關在臥室，一個人玩紙牌，從不打擾我們。如果趕上假日，有許多好的電視節目，父親也總是把遙控器遞給妻子，說：「你願意看什麼就播什麼吧」。

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父親平時是不進我們的房間的，但是那天，門廳裡的電話壞了，我們都去上班了，房間裡的電話鈴聲一直響個不停，父親總覺得家裡有人，來電話不接不合適，萬一真是有什麼急事呢？於是他急急忙忙地到我們的房間接電話，一不小心，將放在床頭櫃上我們結婚時的紀念物——一對瓷娃娃碰到了地板上，摔了個粉碎。父親將那些碎片擺弄了半天，覺得實在沒辦法將它們再粘在一起了，只得扔進了垃圾桶。晚上回來，父親很是小心地將事情告訴了我們。我知道，妻子一直將那對瓷娃娃比作我們的婚姻，說那個老太太就是她，那個老頭兒就是我，我們倆個要像那對老人一樣的白頭偕老，永不分離。妻子從小沒有父親，是她母親將她一手帶大的，在她的心裡總有一個結，她總說她怕我會像她的父親離開她和她的母親那樣離開她，並反覆地讓我保證。直到我們有了孩子以後，她的注意力才漸漸轉移到了孩子身上。我想大多數女人都會有很強的依賴感，當然，作為男人，我也願意為妻兒承擔一切。妻子當著父親的面沒有說什麼，但一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就和我大吵起來。也許她那一段時間工作也比較累，於是，她將我們平日裡一些很小的事情全翻出來一一地數落，並且說了一些和老人住在一起一直就感到不方便，想自己搬出去單住之類的話。說到動情處，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我想父親在外面肯定聽到了。

過了兩天，父親和我聊天時，很平淡地說想回老家看看，說老家還有兩間房子，自從退休後他們一直沒有回去過，又說他是多麼想念老家的故人，就算是將來住在城裡，也還是要和他們打個招呼才好。我知道他一定是聽了妻子的話，就極力勸阻，而他極力表明不是因為這件事，並答應去幾天一定回來。我想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就同意了。可是，回到老家後，他便一直拖著不肯回來，說不習慣城市的生活。我一次次地打電話，後來只得回到老家去接。

老家的條件很簡陋，房子是過去的土房，裡面只有幾件簡單的舊家俱，沒有上下水，沒有取暖設備，更不用說是衛生間了。吃水要到院子裡面去打，到了冬天，水管子總被凍住，要用開水燙才行；他自己點一個小煤球爐子，既做飯又取暖，看著很不安全，父親則說：一個人住，房子就顯得大，窗戶又不是糊得很嚴，不會中煤氣的；上廁所要到院子外的公用廁所，父親老了，尿頻，每天來來回回很不方便。父親的情緒看起來不是很好，但見我來了，強打精神，對我述說老家的空氣如何比城裡的好，在老家過得如何的自由，和故人們在一起是多麼的愉快，說想落葉歸根，一直在這裡住下去。後來，鄰居悄悄地對我說，其實父親很掛念我們，每天不停地叨念著小孫子該起床了，該吃飯了之類的話，但是他又說：想歸想，但是人老了，在兒女身邊不能幫上什麼忙，反而會拖累兒女，總是覺得過意不去，尤其是看到我和妻子為了他而鬧彆扭，心裡就更不安了，所以下定決心不回去了。我知道父親的脾氣，一時半會兒我是勸不過來的，只得同意他先在老家住下。

臨走時，他問我：「錢夠不夠用？年輕人花錢的時候多，組建一個家庭也不容易，我住在這裡開銷比城裡小得多，我的退休工資用不了，你們若有用處時儘管來拿」。在父親眼裡，我們的生活總是不富裕的，他經常把平時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給我們。

望著父親那張日漸蒼老的臉，我不知道對他說些什麼。他的內心世界是用語言難以準確描述的，蘊藏著的那種不要子女回報和付出的愛是一個沒做父親的男人永遠不能真正體會到的。一個男人的情感從某種意義上講，在某些時候比女人還要細膩和含蓄，我相信多數做父親的男人對他們的父親也有這樣的體會。在孩子面前，父親永遠是沉著、堅強、快樂的人，彷彿一切風雨他們都能夠抵擋，現在我也做了父親，也想成為孩子榜樣，表露著快樂，掩飾著憂傷，不想讓一個幼小的心靈因為我的表現感覺到一絲的緊張和迷惘，用全力去創造一個溫馨的環境，伴著他一起成長。